颧骨挂着两团醒目的红,阮柏宸歪身坐上高脚凳,抢来他手中的酒瓶,向服务员要了两个玻璃杯。
倒满威士忌,畅饮几口,阮柏宸晃着杯子朝贺启延抬抬下巴:“讲讲吧,两个谈了快六年的人,还能吵架,我是真的特别好奇究竟因为什么。”
贺启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白通红。目光空洞,他哽咽道:“这次的事,你们谁都没资格指责我。”
极少见到贺启延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脸上悲怒交加,肩膀细微地发着抖。阮柏宸停住手上的动作,急切地问:“到底怎么了?”
贺启延艰难地喘一口气,嗓音嘶哑:“宸哥,我知道是我小心眼,不该这么软弱,可我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同意钟恺去景南追求他的音乐梦。”
阮柏宸微讶道:“钟恺要去……景南市?”
“我对他还不够好吗?”眉间的痕迹凝重,双手撑住吧台,贺启延沉着脑袋颤声“抱怨”,“这六年,我不求他对我有多上心,拼命挣钱养着他和他的音乐,到头来,他竟然想要离开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宸哥。”贺启延难受地说,“别跟我讲大道理,我比你们更清楚,作为男朋友,我理应支持他而不是耍性子。”
“不论为钟恺付出多少我都没关系,因为是我心甘情愿的。”贺启延摇头道,“我只要他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可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请求他都不肯答应我呢?”
威士忌喝不下去了,莫名觉得酒杯烫手,阮柏宸靠向椅背环住臂肘,心疼地望着贺启延。他必须承认,这个世上最难解的一道题,就是当梦想和爱情发生冲突时,怎样选择才是最正确的。
“理智告诉我,要体谅钟恺的心情,毕竟景南比宾州更盛行乐队文化,那里的机会更多。”贺启延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缓慢地说,“可谁来体谅我呢?我只不过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每天都能见到面……”
“他不可能带着我的,他连自己的乐队都顾不好。我也不可能放弃酒吧的生意,它是我们两个人生活的资金来源。”贺启延神志不清地咕哝道,“太远了,景南太远了。”
阮柏宸伸手扶住他,说:“启延,别太钻牛角尖了。”
贺启延落寞地垂着眼,平静道:“没有安全感的爱情,真的好累啊。”
剩余的时间里,阮柏宸与贺启延推杯换盏,将一整瓶威士忌灌下肚,一句安慰的话也没能讲出口。贺启延说得对,谁都没资格责怪他的“不懂事”,“距离”是感情中最大的变数,就算双方互相信任,每天看不见、摸不着,只要相爱,不安与猜疑在所难免。
醉意上头,当贺启延快要坐不稳时,钟恺来了。眼神交换,阮柏宸拍拍他肩膀,言简意赅道:“照顾好你的人。”
钟恺看向直往座椅外歪倒的贺启延,轻声问阮柏宸:“倘若我保证我一定会回来,宸哥,你相信我吗?”
“我信不信无足轻重,贺启延信不信你也不重要,关键是他愿不愿意等你。”阮柏宸说,“‘实现梦想’是件好事,但前提是,你必须要有承担一切‘得与失’的觉悟。”
钟恺对上阮柏宸的视线,笑了笑,忽然说:“宸哥,你好像变得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阮柏宸闻言一愣,握住钟恺肩头的那只手立时松了。
“我欠乐队的兄弟们一个交代,景南市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钟恺呷上根烟,取出打火机,疲惫地搓了下脸,“不能再让贺启延为了我这么辛苦了,况且,我不想一直‘心安理得’地当个没用的废物,跟个吸血鬼一样,吃他的、用他的、住他的。”
依稀听见两人的交谈,酒劲儿霎时冲破理智的防线,贺启延把酒杯狠狠地扔到钟恺身上,嚷道:“老子他妈乐意!你个乌龟王八蛋!”
玻璃碎裂的响声融进萨克斯优美的旋律中,舞台上的乐手丝毫没受影响,酒客们也都沉浸在酒精与音乐的双重抚慰下,鲜少有人注意吧台这边的动静。
回到出租屋,阮柏宸没在客厅寻见慕伊诺,厨房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他三两步迈过去,从水池中捞出慕伊诺攥着破抹布的手,拽至水龙头下细致地冲洗干净。
阮柏宸好笑地说:“我的少爷,您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突然想起来洗碗了。”
慕伊诺沉默不语,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帮阮柏宸分担些家务。
沥掉慕伊诺手背上的水,展开毛巾包住他的手,阮柏宸道:“待会儿给你热杯牛奶,赶紧钻被窝看书去吧。”
不舍地离开阮柏宸温暖的掌心,慕伊诺没动换,依旧立在原地盯着他往海绵上挤洗涤灵,突兀地问:“钟恺要走了吗?”
阮柏宸捡起一只碗仔细擦洗:“嗯。”
厨房内沉寂几秒钟,慕伊诺上前两步挨着阮柏宸,目光落向窗外:“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无论我在哪里,我所做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与他重逢。”
“啪”的一声,指尖一滑,阮柏宸没能拿稳碗。
慕伊诺说:“钟恺会回来的。”
阮柏宸偏头看着他,很想揉一下小少爷的头发,无奈手上全是泡沫,只好温声问:“为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他是我的老师。”慕伊诺道,“我相信他。”
Chapter 48 要不要抱一下?
正文048
这一晚,阮柏宸脑袋挨上枕头便睡着了,直到天光大亮。被闹铃叫醒时,他舒坦地伸展着四肢,习惯性朝右边看去,发现慕伊诺竟比自己醒得还早,两眼无神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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