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表情一览无余,阮柏宸断开对视看向别处,心下难受得厉害。这个问题他想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是“不会这么早”,一个人独处太久,忽然尝到陪伴的感觉很难戒断,他习惯了身边有慕伊诺的安稳日子,可现实一直都摆在那里,“分别”是两个人不可逆转的结局。
以前阮柏宸认为,早些晚些没什么不同,只要慕伊诺不嫌弃,愿意留在知春街,他便会竭尽全力照顾他,陪伴他。
但现在不行了,关系被挑明、拉近,许多事情变得无法控制,慕伊诺迈出了极其危险的一步,是进是退对于阮柏宸而言都很艰难。
退,至少不会是错误的选择,短暂的难过总能在流逝的时间中得以缓解;但进,他们的差距是云泥之别,阮柏宸如果接受慕伊诺,无异于是将对方从天上拽下来,同自己一起埋进土里。
他可当不起这个罪人。但凡有点良心,阮柏宸都做不出来为了感情而耽误一个人的前途。
就算不谈令人窒息的现状,十八岁的少年情窦初开难免缺少理性,他这么个三十岁的大男人,难不成也要跟着对方胡闹吗?
阮柏宸摸着裤兜里的烟包,突然对慕伊诺感到力不从心。他没回应他的问题,只是说:“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但是你的出现,让我的人生幸运了一次。”
慕伊诺张开嘴唇,无数次欲言又止。胸口好似堵了团棉花,憋得他缺氧、窒息,他找不到发泄口,只能兀自承受,眼前的男人让他又爱又恨。
隐忍许久,慕伊诺拖长呼吸,语声平淡地问:“还可以和原来一样吗?”
阮柏宸反问:“我们达成共识了吗?”
慕伊诺妥协地“嗯”一声。
熟练地从茶几抽屉中取出便签纸,撕掉一张,用马克笔写下“1.17”,慕伊诺道:“我是一月十九号开学,我答应你,会订十七号的机票返回美国。”
将便签纸贴在阮柏宸的卧室门上,紧挨着“日程安排表”,慕伊诺悄无声息地整理好情绪,转过身问:“今天还去店里吗?”
阮柏宸回答:“有客人四点半来拍照片。”
慕伊诺说:“我要跟着你。”
阮柏宸应道:“好。”
握着烟包迈向厨房,顺道捎走了餐桌上的空碗,躲在逼仄的空间里连抽两根烟,脑中频频闪现慕伊诺失望的表情,阮柏宸喉咙发紧,沉闷地吐出一口烟雾。
慕伊诺果真表现得和之前一模一样——走路时手要插着阮柏宸的上衣口袋;喝水只用他的水杯;偶尔会喊累,要他背;起床气只增不减,哄着抱着耍会儿赖才肯睁眼——这些阮柏宸都能“忍”,唯独一件事,折磨得他实在“忍无可忍”。
原来落在脸颊上的吻压根儿不是他妈的什么外国人的礼节。
十二月三十日清早,慕伊诺偷偷亲在了离阮柏宸嘴角更近一点的地方,然后一咕噜爬下床,快步钻进卫生间挂上门锁。天色未亮,阮柏宸摸黑坐起身,眼神发空地面对着墙壁恍惚片刻,困倦地重新砸回床铺。
他在心中默默倒数,还剩十九天。既不舍又煎熬,阮柏宸翻身侧卧用被子闷住脑袋,他快被连续几晚的失眠折腾得神经衰弱了。
辗转反侧依旧没能成功入睡,七点零五分,闹铃响了,阮柏宸昏昏沉沉地下床洗漱,慕伊诺正坐在餐桌旁支着脑袋认真看书。
换好衣服,阮柏宸揣上钥匙对慕伊诺道:“我去老杨面馆买点早餐。”
慕伊诺没抬头,用铅笔在书页空白处标注几句英文,说:“快去快回。”
推开楼门,冷风当头,阮柏宸抖了个激灵顿时精神了。走到窄巷拐口,正巧碰上贺启延送一批酒客们离店,两人甫一照面,就见贺启延眯着他那双桃花眼,小跑着凑近阮柏宸跟前。
“双目无神,面容颓废,胡子拉碴的。”贺启延玩笑道,“宸哥,一瞅你这就是纵欲过度。”
阮柏宸没好气地斜他一眼:“滚你大爷的。”
闲聊几句,贺启延又翻出自己最好奇的那个问题:“你那天到底为什么要把小帅哥扔在家里?告诉我原因我就不埋汰你了。”
这两天几次撞见贺启延,总是躲不过他的追问,阮柏宸知道这位人精早已心知肚明,他也懒得再打马虎眼,直白地问:“老贺,怎么判断一个人在你心里有多重要?”
“简单。”贺启延嘚瑟地打出个响指,“对比法。”
阮柏宸:“说人话。”
“模板套用‘你妈和你老婆掉河里你先救谁’,着重强调,只有你会游泳。”贺启延放慢脚步,边走边道,“下面请严肃回答,我和钟恺掉河里你先救谁?”
阮柏宸赏他个白眼:“你幼儿园毕业了吗?”
贺启延叼上根烟,重复:“宸哥,回答。”
幼稚且无聊,但阮柏宸还是郑重地给出了答案:“你。”
“很好。”贺启延继续问,“请你如实交代,在你心中,还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吗?”
“嘶。”阮柏宸吸口凉气,胳膊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言语嫌弃,“你好肉麻。”
贺启延挑眉:“回答我,有没有?”
听罢,阮柏宸当真把学生时代的所有同学,前同事,以及知春街上认识的男女老少都算在内,仔细比较一番,拧着眉毛,极为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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