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这个明致看向他的眼神里无惊无惧,坦坦荡荡,仿佛他的身份于他而言便是一个普通的师尊,再无其他,不是不近人情、冷若寒山的南寒君,无需畏惧。
寒漪对回来的明致很满意,没有说出口,亦无人察觉,但他心里是十分欢喜的。那年夏天酷暑难耐,难得经年结冰的寒阁也闷热起来。
小肥啾的叫声如蝉鸣一样吵,寒漪从阳炎处归来,远远就看到明致躺在廊下如缺水的旱苗半死不活。
然而一看到自己,明致便能满血复活,睁起一双晶晶亮的眸子,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欢喜,对他说着今日查看古籍时发现了什么,问他知不知道修成此道有何难度。
寒漪今日去了一趟竹居,正逢阳炎君研究术法失控,一时热浪席卷整座无妄山,暑上加暑,就连冰窖里拿出来的冰都是烫手的。
寒漪见状帮了一把手,寒流堪堪将热浪压下来,许是受纯阳炎火影响,回来的路上,心里似有一股闷热压着,使他周身不爽,微蹙着眉头回阁,而今耳边听见明致和小肥啾吱吱喳喳吵着,只觉越发烦闷。
“……师尊身体不舒服吗?”
明致的声音渐小,伸手过来探自己的额角,被躲开了。
这天气烦闷,人若与人相处,体温碰撞,只会热得难受。
寒漪后退一步,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哪里不妥,反而觉得是明致未经他人允许就想近人身过于没有礼教。
但很快,身为人师的寒漪便意识到教导弟子乃是自己的责职,他不说,明致如何能知道,他这般不语,明致怕是会以为他不愿自己亲近,生他的气。
抿抿唇,寒漪正准备开口之际。
他就看到,明致跑了,撒丫子跑得还挺快。
静默半晌,寒漪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表面依旧淡淡的,但心里实则已经开始发慌。
是刚刚的行为打击到了明致吗,他不愿再与自己待在一处了吗?
……
各种各样的担忧堆积在心头,寒漪回了寒阁,坐在高座上,他沉思着,不解,自己并没有错,也还没说什么,明致怎么就跑了呢?
别是被自己吓跑了吧?
这个念头一起,寒漪迟疑地想,他是不是需要去将明致找回来,将道理细细说与他听?
然而这个念头刚起,还未有所行动,明致就回来了。
捧着一碗清凉夹冰的绿豆羹,脸上挂着的笑容不逊色于外面的太阳,他捧着绿豆羹,献宝似地递给寒漪。
“近来天日烦闷,今日更是热浪层层,弟子猜想师尊许是中暑了,寒阁没有厨房,弟子便去下面的厨房里做了这碗绿豆羹来,绿豆羹最是能解暑,师尊尝尝?”
那一口绿豆羹,不似往日身体如冰似的冰凉,它如一道山涧清泉,沁凉了他的身心。
寒漪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感觉,明致不会离开这里。
而日后的种种也加深了他这种感觉。
无论他如何对待明致,明致永远都会挂着灿烂的笑颜跟在他的身后,师尊长师尊短的唤着他,在他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无论他如何面无表情,明致也不会介意,不会多心多想,就算他半句话不说,明致依旧会为同他说话。
只要他一生气不悦,明致也会第一时间察觉,然后给他做一碗绿豆羹。
寒漪原以为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会这样下去,然而就像他不曾想过明致会重新睁开眼一样,他也不曾过明致会不声不响入了无情道。
明致眉眼寡淡,看向他的眼底不见半分波动,无惊无惧亦无忧无喜,他态度恭敬,一如往昔,但寒漪却知道有什么地方开始不对劲了。
明致曾喂养过一只野猫子,灰蓝色的长毛猫,常出没在无妄山里,并不能时时见到。
寒漪将它掳了来,洗干净后却发现它居然是一只纯白长发猫,原先的灰蓝色原因是脏垢,喂了灵药,伴与自己修炼一段时间后,它的性情稳定下来后,寒漪出关的第一时间便带它去见了明致。
然而明致没能认出来,他见到小白时淡淡地夸了一句:“师尊的新灵宠当真漂亮,一身似雪甚是好看。”
再无其他。
自那以后,绿豆羹不再是发正内心想做于自己吃,更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任务,明致想起来便做一做,他若想吃,明致才会去动手。
寒漪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错,他明明去极冬境取了钥匙赠予明致极,宝器予他自取,但明致为何不用,还是入了无情道砍断之间的师徒情。明明明致还是明致,但为何不再冲着自己笑,不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他本该……本该一心都系在自己身上才对。
厉青山的棋局下得并不如何,但他有事没事还是喜欢找自己下一两局。
“无情道这种摒弃七情六欲的道系,师弟若想等着明致回心转意,怕是难如登天。”
厉青山的话在耳边响起,他说唯有破道方能让明致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他说唯有破道才能让明致回到从来的模样。
无情道入道者皆难,寒漪知道其中辛酸,然而,回想起那个闯进寒阁仙,让自己心神一荡的笑颜。
终是做了让自己后悔一生的决定。
“师兄若是能让明致留于我身边,师弟自当永远都是无妄山的天现长老。”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师尊,我不知道该写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写他喜欢上明致的心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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