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寇翊轻轻咬着牙,“一会儿有人给我换。”
“......”窦学医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好像有些不合时宜,真依言将东西放下,撇了撇嘴,边往外走边说,“得了空去老范那儿,他找你。”
话音都还没落,人倒消失了。
屋内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裴郁离对着寇翊看了片刻,见他并无意搀扶,只好自己往起坐。
可他这大病中的身子哪里能支撑得起来?身上的棉被这时候有千斤沉,压得他动也动不了,手掌还没用力,胳膊已经软下去了。
寇翊像尊没有感情的冷面佛,站在一旁动也不动,只是眼皮子稍稍掀起来,大发慈悲地对他看着。
裴郁离有些无奈,半晌,问道:“躺着能喝药吗?”
“你若不怕呛到,也可以。”
“...我不想呛到。”
“那就坐起来。”
“......”裴郁离眼珠子转了转,说,“我错了,寇爷。”
“......”
“我已经道歉了,骗了你对不起,伤害你也对不起。你若是气不过后肩上那伤,原原本本还我一刀便是,我肯定不躲。”裴郁离把这一笔一笔算得清清楚楚,“但住船爆炸不全是我的责任,寇爷要讨,也别就着我一个人讨啊。再说了,你扔了我的玉,还没赔给我呢...”寇翊尚未回答,他又说:“哎,我的青玉枝呢?”
“......”
寇翊简直不知道怎么应对,可不得不承认,他后面那句“我的青玉枝呢”让人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你扔了我的玉。
你赠了我青玉枝。
这两者放在一起说,青玉枝的分量似乎都变得重了起来。
裴郁离说话很有技巧,往人心窝子上去戳。
寇翊简直语塞到想要发笑,忍了忍,答道:“拾起来了。不过我提醒你,你想杀熊家兄弟,光一把青玉枝是不够的。”
裴郁离对他看了过来。
“还有,”寇翊往前走了一步,“小打小闹可以,但天鲲帮内,决不允许帮众互害性命,你懂吗?”
裴郁离静默了片刻,问:“可他们炸了你的船,这还不够吗?”
“证据呢?”
“熊家兄弟头脑极其简单,我可以与他们对峙。”
“然后呢?在范哥面前承认是你有意激怒他们,导致他们起了杀心?”
“有何不可?”
“范哥不会放过你。”
寇翊已经走到了床边。
他在等,在等裴郁离会不会再说出一句“有何不可”。
若真是如此,那就说明裴郁离真的存了死志,只想复仇。
寇翊帮他就是为了救他,若他满心想死,寇翊不会继续帮他。
不过裴郁离胸膛轻微地起伏了两下,只是移开了目光,问道:“那怎么办?”
他妥协了。
不只是因为需要寇翊的帮助,还因为...寇翊刚刚的那句话。
范哥不会放过你。
看似铁面无情的一句话,内里的意思却温柔至极。
寇翊不想当着范老大的面揭发熊家兄弟的恶行,根本目的在于,他想保住裴郁离。
这句话打进了裴郁离的心里。
面对寇翊对他的这份无来由的庇护,他心里生出了一丝温暖,同时也有一丝惶恐。
“你先将你这娇气身子养好,再想怎么办也不迟。”寇翊用食指在一旁的侧桌上扣了两下,说,“再不喝就凉了。”
熊家兄弟的话题到此为止,裴郁离终于将手臂从被子里拿出来,刚准备让寇翊扶他,却神色一滞。
他的手臂上,没有袖子。
人刚从昏迷中转醒,身体感觉是很迟钝的。
裴郁离的脑子转了半天,可身子却没跟上。
这一下,他突然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被子里空空荡荡的,他...他全身都是光着的。
甚至连最贴身的衣物...都没穿。
“......”裴郁离又把手臂缩了回去。
寇翊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故作随意道:“你身上全是湿的,我给你脱了。”
裴郁离眨了眨眼:“有新的衣物吗?我不能一直光着吧?”
“托你的福,我的衣服全跟着船一起葬身火海了。”
“那没办法了,”裴郁离说,“我出不来,你喂我。”
寇翊又一次语塞,只得走到屏风后,将那早先就被甩在架子上的中衣拽出来,隔着老远就往床上一扔,道:“窦学医的中衣,穿衣总不用我帮忙吧。”
“谁说不用?”裴郁离连分毫迟疑都没有,“要帮忙的。”
寇翊是真真切切见识了什么叫做蹬鼻子上脸,说个长句子都要喘三口气的病人,怎么...怎么如此脸不红心不跳的?
“药真的快凉了。”裴郁离又说。
寇翊想把那药直接整壶给他灌进嘴里。
一切用鬼使神差来解释都解释不通了,寇翊打从心底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似乎真是被这人给拿住了。
因为他的双脚分明已经不顾及脑子里的想法,重新走了回去。
扶他起来外加穿个衣服的小小要求而已,确实算不得什么一定要拒绝的事...
寇翊想着,弯腰搂住了他的头与肩。
这是捞人坐起来最省力的姿势,同样也难免有些亲昵。
因为寇翊的下巴几乎是与裴郁离的额头蹭在一起的,这样亲密接触的距离,总会让本就心中有鬼的人更加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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