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行,”裴郁离脚蹲得麻了,支着膝盖站了起来,随意问道,“你这样的总有个什么赌场称号吧?叫什么?”
战必赢跟着起身,转而用脚踩着那秦家挂头的背。
他与裴郁离身量相当,依旧是平视着,不甚避讳地说了自己横行赌场所用的名字,当然,就是“战必赢”这三个字。
裴郁离一笑:“逢赌必赢?看来你没输过。”
“这样也好,”裴郁离将手中的铜板递到他的眼前,说,“你敢现在同我赌,我让你一辈子都不好意思再用这个名号。”
战必赢顿觉喉咙冒火,又眯了眯眼睛,咬字极重:“你爹娘没教你吗?年纪轻轻就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容易被虐。”
“不好意思,”裴郁离不咸不淡地说,“没有爹娘,财主倒是有一个。”
战必赢脸色一变。
裴郁离含着笑往舱门处抬眼一看,正好碰上了寇翊投过来的视线。
他隔空对寇翊眨了眨眼,后者似乎有些无语地又将目光移走了。
“那边那个长得最俊的男人,”裴郁离指了指寇翊,对战必赢道,“他可以为我掷万金,保我一直在场上。就算我赌技不如你,耗也能耗死你。怕不怕?”
第47章 嗟来之食
这船上的四位主家都算作是赌局里的人,不可以出钱保挂。
有资格保挂的,只有游离于挂头局之外的有钱人。
也就是说,周元巳不能为战必赢做保,但寇翊可以无限为裴郁离做保。
这就很赖皮了。
战必赢果真顺着裴郁离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心气不顺道:“赌就好好赌,砸钱保自己算什么本事?”
裴郁离本也不争赌局上的这口气,轻描淡写答道:“怎么不算本事?我可是凭本事找的财主。”
战必赢一时无言。
“你想好了,”裴郁离又说,“真想现在同我赌,我也不会拿出真正的实力。大不了看心情玩儿,反正有人给我保挂,到时气着的还是你自己。”
战必赢的脚底出气似地在那秦家挂头的背上碾了又碾,他是被眼前这又有本事又有倚仗的对手给拿住了。
正如裴郁离所言,他想找对手,本身就是秉着个赌个痛快的心。
若对方不用全力,他战必赢又踢不得对方下场。
耗来耗去,真把他自己给耗进去,传出去叫人怎么说?
自诩“战无不胜、逢赌必赢”的战必赢被个金光闪闪的无底洞给赶下场了?这岂不成了笑话?
“你想如何?”战必赢问,“等这场上的人都出局了,你就接受我的挑战?”
“对啊。”裴郁离拍拍手,已经转身而去,道,“你若有心保下谁倒也无妨,我负责踢出去就好了。”
战必赢咬紧了后槽牙。
他根本猜不到这姓裴的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与秦家有过节,看不得秦家挂头赢?还是纯粹的性情古怪,就要吊着他?
战必赢看着裴郁离走远的背影,突然怔了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不成...
姓裴的也将他当成唯一的对手,才坚持要一对一地与他赌个酣畅淋漓?
这场间能留到最后的挂头不会一点实力都没有,战必赢想,反正他尽力对秦家挂头做了退让,姓裴的非要踹,谁又能拦得住?
赌场上踢人容易保人难,周元巳真责怪也怪不到他的身上。
这边,裴郁离从赌场中出来后,便一人往食舱去。
元宵夜宴之后,船中众人的吃食便不由侍女们派发,而是另外辟了一间食舱,各类吃食应有尽有。
少爷们的用餐有赌妓小厮伺候,天鲲帮众不搞这套排面,都是自己来拿。
食舱距离仓库不远,裴郁离路过通往下层的阶梯口时,自然地屏息去听,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很是杂乱的动静。
下层有几间关押出局挂头的房间,看管的小厮大约有五个左右。
裴郁离观察了许久,看他们上上下下惯了,心里自然有所估计。
近日来场上挂头所剩无几,仓库里的挂头越来越多。
挂头们多是疯癫无状又或是断手断脚的,既没传出鬼喊鬼叫的声音,原因无非有三:
第一,嘴巴被塞住了;第二,服用了给鸡狗用的哑药;第三...
裴郁离嘴角抽了抽,顿觉空气里似乎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第三,很可能是舌头直接被割掉了。
贵客们对待失败的废物都比畜生还不如,什么样的惩罚都能往他们身上使。
裴郁离在李府呆了许多年,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刻虽然表情并未有什么大的变化,可双手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记忆就像是阻挡不住的狂风,呼啸着往他的脑子里钻。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许多张混着鲜血的脸,断手断脚铺在他的身旁。他害怕极了,拼命往外面爬,他扑到门边拍打着铁门,雷鸣般的声音在空气里撞来撞去。
突然,贴着脸掉下来什么东西,是软的,黏糊糊的很恶心。
就着窗外渗进来的月光,他看清了那东西,是个混着血的半截舌头,人的舌头。
裴郁离惊得手脚并用地往后退,退到角落里缩成一小团,失声痛哭起来。
有人在门外问他:“知错了吗?”
裴郁离使劲摇头,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难道就因为他摇骰子害少爷们输了吗?可是摇骰子凭的是运气,他运气不好也是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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