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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第一次踏进赌坊。”
    寇翊的心猛地收紧了,他似乎能预料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那张赌桌旁围坐了一圈的富户子弟,李岳把我摁跪在地上,让我捧着骰盅拼命地摇。当时的我对输赢没有概念,只是记得我越摇,李岳和李川的脸色就越可怕,我跪在地上很久很久,久到那些纨绔们吃了好几顿饭。”
    裴郁离自嘲地笑了笑,又说:“我当时实在是太饿了,别的不记得,只记得他们总是吃饭,却一口也不给我。”
    “我饿得眼冒金星,那骰盅又不知是什么做的,特别沉。我抱不住,一个不小心,骰子全掉在地上,我也头晕眼花地往地上栽,额头上立刻撞肿了。”
    “这时候,李川扔了块糕点在地上,用脚碾碎了,叫我和着地上那几个骰子,一起吞下去。”
    寇翊的拳头攥得咯吱响。
    半晌,听到裴郁离吐出口气,轻声问道:“还有酒吗?”
    甲板上的几个酒壶还在碰来撞去的翻滚,寇翊犹豫了一下,张口时连声音都是嘶哑的:“别说了。”
    “人都不爱听旁人倾吐苦楚,”裴郁离问道,“你后悔听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让我继续说吧,憋在心里许多年了,怪难受的。”
    寇翊皱了皱眉,说:“我去拿。”
    寇翊短暂地离开了甲板,裴郁离只觉得周身的温度猛地抽离,海风一下子灌到他的脸上,吹得他眼睛疼。
    好在寇翊很快回来了,手中除了一坛酒,还拿着冬日里才穿的黑毛大氅。
    他将酒坛放下,勾着裴郁离的膝弯将人抬起来一些,利索地将黑毛大氅铺在了裴郁离身下的地板上。
    裴郁离的喉咙酸了酸,避开了视线说:“你给我倒。”
    寇翊并没有推拒,取出酒壶来,给他倒了半壶。
    “不过姓李的也知道那骰子吞下去是要死人的,当时便问我,是要继续饿肚子,还是要混着骰子吃那烂糕点。”裴郁离喝了一小口酒,继续道,“我当时满心的浑气,抓起那糕点就吃,吃完就往嘴里塞那骰子,心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再然后,我就被几个小厮揍了一顿,没死成,骰子还没咽下去就全吐出来了。”
    寇翊满肚子发苦,捞起酒坛,自己也喝了一口。
    “我后来才明白,原来是因为我摇的骰子总害他们两个输钱,所以他们才那么生气。我真的...从小就没什么运气。”
    “第三日和第四日,又是两天,我是和暗室里输得精光的赌徒们一起度过的,他们就等同于这艘船上的挂头们。”
    “你被丢到...”寇翊说不出话来了。
    八岁的裴郁离又被扔到了暗室里,同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赌徒共处了两日。
    那暗室不见天光,比起李府的院子还要更渗人许多。
    裴郁离从没见过那样血淋淋的人。
    即便是在流放路上,有人走着走着就死了,有人被差役打得满身是血,还有裴伯抱着他,捂着他的眼睛。
    可那间暗室里没有裴伯,有的只是无尽的血腥气,还有周围人时不时发出的挣扎声和呻/吟。
    裴郁离在那一刻彻底知道了绝望是什么滋味。
    绝望就是泡在尸山血水里,身边不多的几个健全的活人双眼发光的看着他,像是鬣狗看见了新鲜的肉。
    他们的表情又是癫狂又是邪恶,问道:“小子,你又犯了什么事儿啊哈哈哈哈哈哈!”
    裴郁离知道那些人不是真心想笑,可他们就是在笑,他们的笑声比叫喊声比哭声都要可怕,那份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就像密不透风的茧,是为所有人织的牢笼。
    裴郁离吓得要跑。
    那些人拽着他的腿把他往回拖,他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沾上了脏,他甚至觉得一辈子都不可能洗得净。
    命运在戏弄他,那些像鬼一样的人也在戏弄他,所有人都高他一等,绝境中,他要被几个疯子狂笑着欺负。
    他也要疯了。
    “外面时不时会有脚步声,只要听到脚步声,我就会喊。”裴郁离没有把暗室里那两日的情形说给寇翊听,只是说道,“我一直喊‘我错了我错了’,喊到第二天的晚上,就有人把我放出去了。”
    他回到了外院,在梆硬的地上昏了一夜。
    没有一个人管他。
    后来,他几乎是爬着进了外院的厨房,冒着被揍的风险偷了两个馒头,总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命,没被饿死。
    李岳和李川带他去过无数次赌坊,练功时拿他当过无数次靶子,也给当时年纪尚幼的他灌过无数的酒。
    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活物还是死物,都会被当成惩罚硬塞进他的嘴里,逼他咽下去。
    正因为如此,裴郁离的身体在八岁那年开始,就已经埋下了崩坏的种子。
    福祸相依,因着身子的原因,他也避免了场祸事。
    十岁那年,他亲耳听到两个姓李的凑在一起说话。
    李川说:“别的不说,就那小混球长得是真好看,一年还比一年更好看,要是...”
    李岳嗤笑一声,问他:“怎么,青楼不够你逛了?够野的呀,龌龊心思打到个十岁的小子身上去了。”
    “得了得了,你装什么正人君子?你敢说你见过比那小子还水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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