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翊被识破了心思,喝了一口茶,便道:“将军破了这挂头局,满船的人自然都很无聊。”
“挂头局脏人眼,”贺匀饮了一大口酒,转身看了看空荡荡的船舱,又道,“我没阻止他们赌钱,是他们自己不敢再赌。”
“再说了,”贺匀的话中多了层心知肚明的意味,“你这无聊和满船人的无聊又不一样。”
一个三十岁威名在外的大将军,闲得肉疼,非要坐在这里拆穿别人。
寇翊无言以对,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
顺便在心里狠狠地反思了一番。
以往的十年,他接过大大小小无数个任务,时间最长的航程甚至有大半年,可却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百无聊赖的感觉。
奇了怪了。
寇翊还在想着,贺匀突然开口道:“似乎有人找你。”
语罢,他便从桌边起身,兀自走了。
寇翊抬眼向舱尾望去,隔着百米的距离,还真看见有个小厮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地伸头张望,正望着这边。
大概是方才贺匀一直在,那人不敢过来。
此时瞧见贺匀离开,那小厮才犹犹豫豫地,一边搓着手一边来了。
“寇公子,”那小厮离寇翊还隔着一米的距离,清清嗓子道,“我家少爷有请,可否上楼一会?”
寇翊抬眼看了看那小厮,拒绝的神情已经摆在了脸上。
“我家少爷说,”小厮急忙说道,“是有关于半月前的事找您。”
寇翊眼睛一眯,站了起来。
他身量实在太高,一站起来便是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小厮年岁不大,本就对这天鲲管事心生畏惧,此时更是上下牙都要打颤。
“你家少爷是哪位?”寇翊问。
“我家少爷姓周。”小厮老老实实答道。
寇翊皱了皱眉,原本不含什么情绪的眼神在那一刻变得十分凌厉。
小厮总觉得江湖帮派的大爷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双手抖成了筛子,却不敢多言语了。
就在他以为会被无情拒绝时,寇翊开口道:“劳驾。”
周元巳端坐在客房内,面对即将应对的事情还有些紧张。
十一年了,一个十岁的孩子丢了十一年之久,周家多方打听,却从未寻到过他的踪迹。
有死人才没有踪迹,任谁都会相信那孩子已经尸沉大海,怎么会...
周元巳拳头攥得死紧,回想着自打上船以来这天鲲管事的种种行为表现,却看不见端倪。
唯一奇怪的便是那孤身入局的挂头,若说他是为了杀害那天鲲帮的双胞兄弟报私仇才故意搅局,也不是说不通。
可他的的确确破坏了周元巳此行的计划,也的的确确站在那斗狗场的最高端,对周元巳发出了挑衅。
这不是看周元巳不顺眼,又能是什么?
天鲲帮看周家不顺眼,天鲲帮众看他周元巳也不顺眼,能是为什么?
周元巳即便心中再抵触,也不得不承认,姓寇的天鲲管事,可能真的是...
“少爷,寇公子到了?”小厮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周元巳拳头一松,手心里赫然四个指甲印,他的心突然咚咚狂跳,掩着情绪道:“请寇公子进来。”
小厮将门轻轻打开,寇翊拎着垂天云一步跨入。
门口的小厮们都有些不放心地往里看,他们是看寇翊面色不善,总觉得自家少爷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可周元巳吩咐道:“都下去。”
有此吩咐,便是主子谈话的内容不能被听到,小厮们识趣地退下了。
两人分处圆桌的两侧,周元巳对寇翊伸出手,说:“寇公子请坐。”
寇翊心绪波动,不自觉地咬了咬牙,竟生出了想夺门而出的冲动。
他一直认定自己是迎难而上的性子,却在此刻实实在在地发现,他骨子里藏着妄图逃避的懦弱。
周元巳见寇翊不动,竟自己先站了起来。
周元巳身量算不得高,但也不算低。
这样近距离地同寇翊面对面站着,若有第三人在场,定能看出他们的相像。
“恕我唐突,”周元巳先开口道,“今日请寇公子前来,是有一事相告。”
寇翊面若冰霜,不发一言。
周元巳尽量保持着冷静,又笑道:“这游船说大是大,说小也小,所有人都窝在这一隅,消息难免传得快,寇公子莫怪。”
寇翊静静听着他这弯弯绕绕,一口气堵在嗓子里,怎么也消解不得。
“听说不久前寇公子的汤药被人动了手脚,险些害了裴小弟的性命?”周元巳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半月前下毒那人做得极其隐蔽,寇翊仔仔细细地问过天鲲帮众,都说没见有人在那药壶边停留。
舱内的小厮婢女更不用说,一问三不知。
线索如此便断了。
今日周元巳特地寻他,若非说明了“关乎半月之前的事”,寇翊根本不会来。
“你想得到什么?”寇翊混着那口恶气,沉声问道。
“...萍水相逢即是缘,”周元巳一愣,胡乱道,“我看那裴小弟本事了得,不忍他被阴毒手段所害,因此...”
寇翊打断了他:“有话直说。”
周元巳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又道:“我家那一号挂头赌技了得,凭的就是个手快,寇兄弟还不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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