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翊做了衡量,干脆伸手将裴郁离发顶的云纹飘带解开,那半挽着的发髻便散了下来。
“你这张脸太扎眼,”寇翊说,“用头发遮一遮,总好过披件衣裳在头上,又热又累赘。”
裴郁离将耳侧的头发理顺了,又低头看看,说:“似乎长长了不少。”
他那一头黑发本就及腰,这四个月过去,眼看着已经长过胯骨了。
“可...你不觉得这样更扎眼吗?”裴郁离想了想,道,“头发披散着像个姑娘,旁人更要盯着看了。”
“姑娘哪有你这样的身量?”
寇翊用余光看着他,心脏的跳动仿佛漏了一拍似的。不得不承认,的确是让人移不开眼...
不过倒不像裴郁离自己所说的“像个姑娘”,而是因为他那长发极黑,在微风中,发丝飘飘摇摇,不停地往他的唇上沾,拨都拨不开。
乌黑的头发衬得他那张脸越发白皙,在阳光的笼罩下,从额头到脖子都发着微微的光。脸颊被遮盖,五官反倒被放大了,每一根睫毛似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像个精致的瓷娃娃,每一笔都是精心雕画的。
“我是不是长高了?”裴郁离听寇翊这么说,脚步一停,对着他量了量,又道,“之前平视的总是你的下巴,现在正好能平视你的嘴巴。”
说着,他便直盯着寇翊的嘴巴不动了:“你嘴唇可真薄,颜色也很淡。”
寇翊清了清嗓子,立刻意识到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于是将手指上挂着的飘带递回到裴郁离的眼前,状似无意地遮挡住了那撩人的视线,道:“还是挽起来吧。”
裴郁离抬手将他的手腕拨了下去,并不接那飘带,而是笑道:“你挡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亲你。”
“你最好不,”寇翊清了清嗓子,“回去漱口,漱够一百次再来撩拨人。”
两人的周围是远离港口的空地和无边无际的大海,并无旁人。日头依旧高悬在头顶,海风难得温和,吹在人身上连薄薄的衣服都穿不透。
裴郁离只活在一片小小的天地,那是个名为“逃避”的壳子。
他把烦恼忧思屏在壳子外,只把寇翊这个人装进去,然后尽情地撒娇耍浑,以此证明自己活得愉悦。
他不遗余力地向着寇翊靠近,壳子的门,只对寇翊一个人敞开。
“我吐得可难受了,”裴郁离直接转过了身背对着寇翊,嗔怪道,“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嫌弃我啊。”
寇翊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云纹飘带,又抬眼看了看裴郁离那头如瀑的黑发。
他的目光停顿了片刻,而后才有些高兴地发现,裴郁离的确长高了一些。
不止如此,背影也不像此前那么单薄,双肩似乎更宽阔了,男人的骨形更明显了。
他们朝夕相处,这些变化很难落到寇翊的眼中,直至此刻仔细看了一遭,寇翊才发现这两个月的滋补起了功效。
他突然在想,什么李府什么裴家周家都可以暂且不顾。他想先用几年的时间,把裴郁离三天两头病一病吓唬人的毛病给治好了再说。
“你是木头吗?”裴郁离不知道寇翊心中所想,巴巴地站了半天,终于开口道,“我让你给我挽发,愣着做什么?”
“你如今连挽头发都不能自己动手吗?”寇翊这样说着,双手却已经触到了裴郁离的耳边发。
“你扯下来的头发,不该你给我挽上吗?”
寇翊还真扯了一下他的头发,道:“这才叫‘扯’,我方才那样叫‘解开’。”
“就像你解开我的里衣系带一样吗?”裴郁离没羞没臊道,“那也不对啊,你解我的里衣时,用的可是牙齿呢。”
“......”寇翊说不过他。
裴郁离略胜一筹,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
远处天空与海面的交界是一条平直的长线,从那界线处缓缓往回收起目光,往上是一片蔚蓝,往下是一片蔚蓝中混着金光闪闪的波纹。
裴郁离挑起嘴角,舒适地笑了笑。
突然,他那笑容顿在了脸上,耳尖丝毫不受控,兀地滚烫起来。
寇翊将那飘带娴熟地系好,真用牙齿叼着飘带的一端,将其搭在了裴郁离的一只耳朵上,随后隔着那又细又薄的一层,咬了下他的耳尖。
那飘带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知情识趣地飘落了下去。
大意了...
裴郁离全心欣赏海天一色,实在没料到会有这一招。
“怎么?”耳侧传来寇翊得意的调戏,“用牙齿了,满意吗?”
这声音里还含着热气,裴郁离整个脖子都没出息地僵住了,半晌才硬着头皮回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我...饿了。”
从这里到最近的渔村本只有半个时辰的脚程,二人又是挽发又是调情的,反倒把饭点给耽搁过去了。
寇翊对裴郁离的一日三餐很重视,深知肠胃不好的人吃饭一定要按时按点,不能饥一顿饱一顿,也不能随便拖延。
听到裴郁离这生硬到不行的转换话题,还幼稚地在他耳边“哼”了一声,才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个油纸包来。
“糕点,今晨在船里拿的。”寇翊给他递过去,忍着笑道,“能饱腹,也能堵嘴。”
裴郁离装乖卖怂地接过去,见好就收地把嘴闭上了。
两人特地绕过了离港口最近的渔村,去了更为偏僻的另一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