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就算是范党身死,曹佚秋上位,最终的失败也绝不会沦为笑话。
从寇翊的角度来说,这是他拼尽全力也要为范岳楼守住的东西。
而从曹佚秋的角度来说,寇翊的突然出现既是个变数,也是对他好不容易挣来的权威的巨大挑衅。
“局面要这样僵持到什么时候?”那戍龙帮众再次问道。
“快了,”翟觉答,“曹佚秋对范岳楼恨到了骨子里,他做梦都想赢得漂亮,此时该气急败坏了。”
气急败坏这个词看起来很不适合曹佚秋,因为他的面相实在是太过精明,从他那一双浑浊的眼球里便能直观地感受到他的满心算计。
这样的人常常是阴晴不定令人胆寒的,但绝不会把真实的心思展露给旁人看。即便是怒极,他也只会用阴毒的手段报复,而不会大大咧咧地发怒。
可此刻他的怒气的确在心头罩了厚厚的一层,脸上也几乎要阴风过境了。
区区一个寇翊,竟让在场无数分明已经看清形势想要倒戈的人拿不出勇气来接那投名状。
不过是范岳楼养的一条狗,谁给他的胆子?
曹佚秋不能容忍此事,他身边的下属恰好很有眼力见地领会到了,于是谏言道:“胜败已分,帮主何须对他们如此客气,不长眼的东西,直接杀了便算!”
他这话就是将反抗之士全视作喽啰,认为不消得分心去治。
曹佚秋含着一口气,顺着台阶下来,说:“那便杀。”
先前投诚的副舵与南舵之人闻言混乱地互相对视,片刻后,举起各自的武器叫嚷着冲了上去。
单挑不行,这么多人一起上,总还是能壮壮胆的。
垂纶岛上顷刻间爆发了战火,好几千人对付一百来个人,竟还闹出了势均力敌的气势。
垂天云所带的寒芒与劲风在人群中以破竹之势一往无前,太阳光折射在刀口上,闪一次,刀口便添一抹血。
曹佚秋在许多人的保护下往着港口的方向去退,可那刀光如影随形,一直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一侧头,寇翊分明还在百米之外的人堆里,根本不可能伤他分毫。
这是强者带给人的心理压迫,曹佚秋认定自己恶贯满盈无所畏惧,并不想承认他心中无故涌出的恐惧。只是越想越火,又把对范岳楼的滔天怒意全压到寇翊一人的身上。
他已经远离了方才的地方,鸠占鹊巢地登上了范老大的主船,与对面的翟觉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了一眼。
戍龙帮众便将翟觉所在的船往里靠去,几乎已经挤进了天鲲船队之中,可却无人再阻拦。
“范岳楼呢?”曹佚秋劈头就问。
他们合作是互利共赢,的确没必要装模作样的假客套,翟觉便直接答:“不知。”
曹佚秋眼睛一眯:“不知?”
“戍龙遵照承诺前去伏击,人掉进海里,十有八九是死了。”翟觉用着无所谓的语调说。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曹佚秋冷着声音道,“你我合作,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
“这话说得可不厚道,”翟觉道,“曹副帮主是要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不至于,但范岳楼是死是活总要弄清楚了。”
“戍龙正派人在寻,等曹副帮主坐稳了帮主之位,自己尽可也去寻。伏击之中那范岳楼弃船跳海,的确不好找。”
曹佚秋的气焰稍稍降下去一些,才问:“范岳楼的随身帮众呢?”
“六十三人,全数殒身。若不是他们尽全力相护,范帮主也丢不了。”翟觉说。
曹佚秋的表情明显滞了滞,满怀着不甘侧头重新望向了垂纶岛。
他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停留,而是直直地盯住了寇翊。海岛上的战局分明,最终还是不出意料的寡不敌众,只有寇翊一人的身边似乎划出了个隔离圈,不断攻击的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你说他还能坚持多久?”翟觉突然唏嘘着问道。
曹佚秋并无笑意地提了提嘴角,道:“垂死挣扎罢了,管他作甚。”
“我很好奇,”翟觉专想去戳曹佚秋的逆鳞,又道,“曹副帮主与范岳楼共建天鲲,称兄道弟十余年,如何闹成了今日这种局面?”
这话也就是问问,翟觉若真想得着什么回答,那才是自讨没趣。
于是他紧接着方才的话又说:“范岳楼真是养出了一匹杰出的狼,这样的本事与血性怕是世无其二,你舍得直接让他死了?”
曹佚秋的眸子在他的话中越来越沉,半晌,哼笑一声,道:“翟舵主未免管得太宽了。”
曹佚秋与翟觉你一句我一句夹枪带棍地交谈之时,寇翊握刀的手终于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他练刀这么多年,手上的每一处都被老茧覆盖。
这些老茧是一次次流血、一次次结痂、一次次生成、一次次脱落,又周而往复循环很多次才形成的印迹,甚至已经磨得十分光滑,不会有粗糙的触感,却足以保护他那双手。
可当下,他的鲜血久违地顺着虎口向下掉落,左右手同使的后果就是十只手指的指尖都被他自己的内力冲得血肉翻卷,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那十个指甲盖都不能幸免,有的已经近乎脱落。
他快到极限了。
此时,又是一艘孤船出现在视野之中,天鲲与戍龙都有帮众拿出单筒望远镜仔细去看,而后,两边的帮众同时向曹佚秋和翟觉通报道:“西北方向有一只孤船,印有飞羽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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