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离麻木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回可能真的是场死局。
范岳楼此刻应当是受了重伤,不能主持大局。寇翊身为北舵主,原本是最能掌控局势的人,可此刻又躺在这里几乎折了半条命。
外面现在除了天鲲帮众,还有刚刚遭受灭顶之灾的戍龙帮众。
有编制有秩序的士兵尚且不能失去将领的统筹,更何况一帮...哦不,两个帮派的帮众,杂乱的人心要向着谁去靠?
向着两个失去行动能力,甚至失去了意识的帮主和北舵主吗?不可能的。
裴郁离的脸都像是蒙了一层灰,他的眸子也黯淡无光,直到他察觉到,寇翊微微仰起了头在看他。
他的眸子像是突然滴进了一滴清水,终于有了些波动,他也低头向寇翊看过去。
这才看见后者的目光是虚浮的,似乎是努力想落在他的脸上,却找不到焦距。
“我在呢,”裴郁离将冰凉的手指轻轻覆在寇翊握刀的那只手上,又俯身亲了亲寇翊的眼皮,用着无比嘶哑的声音哄道,“别强撑了。”
话音刚落,他觉察到寇翊的手松开了力气。
“啪”的一声,那带血的长刀终于落到了地上,寇翊的眼皮无力地阖上,头慢慢歪了下去。
裴郁离捧住了寇翊的脸,感受着他微弱的气息,在原地沉默了良久。
小北舵帮众都是范岳楼和寇翊亲手养出来的人,既有本事,也有决断能力,可他们同样束手无策,他们都看到了裴郁离惨白的脸色,有人安慰道:“帮主与北舵主安然无恙,事情自可迎刃而解。”
罢了,他还补充一句:“舵主气息平稳,性命无忧。”
“我知道,”裴郁离抬起了眼,缓缓道,“可他们什么时候能醒?你们又能瞒多久?”
那群人方才是被寇翊硬生生给慑住了,等他们反应过来呢?
“你们能瞒多久?”裴郁离又重复问了一句,只不过这一次,他用的不是反问的语气,是询问。
小北舵帮众一愣。
裴郁离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惨白的脸竟涌上来些血色,他急切道:“能否将我送出去?”
那帮众这回是彻底傻了。
毕竟裴郁离方才还情真意切好似要与寇翊同生共死,转眼就要让人把他送出去,这确实让人不解其意。
“能,你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帮众愣了一会儿,回答道。
“我要去东南陆域,最好是天黑后、夜禁前入城,烦请安排。”裴郁离声音中的嘶哑缓解了一些,“还有,寇翊的状况一定要瞒住。”
那帮众神色复杂地看了裴郁离一眼。
他完全不知裴郁离想做什么,说实话,他就连裴郁离去了之后还会不会回来都不确定。
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不就是要跑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发誓我没疯,我不是故意要发刀,我大纲就是这么写的,实在是没办法......我有罪!但是大虐过后就是大甜,相信我鸭!!裴裴要开始发力了!!
第90章 刻骨铭心
寇翊住船内,两三个帮众围在范岳楼与窦学医所处的房间里照料,而寇翊的身边,暂时只有裴郁离一个人。
曹佚秋在生命的最后依旧不遗余力,用一场爆炸给他们出了道几乎无解的难题。
短短两日不到的时间,裴郁离好像受到了这一辈子最密集的惊吓,一颗心就像是被车轮反复碾压,丝毫不给他拼凑起来的机会。
如今,他正拿着个温热的手巾,小心翼翼地替寇翊处理着周身的伤口。平静的表情下,掩着的是一份强烈的憎意与痛心彻骨的决绝。
命运很喜欢拿他取乐。
裴郁离一边拧着那被血染红的手巾,一边这样想着。
这就是他憎意的来源,他虽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至纯至善之人,可也不至于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这样捉弄。
每当他挣扎着从一道深渊中往上爬,每当他看到希望时,总会天降霹雳,将他打回原形。
为什么?
裴郁离的双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那手巾坠着热水,却像是坠着千斤,拿都拿不住,啪的一声落进了水盆里。
清水混着污血,溅到他的脸上,濯湿了他的眼。
到底是为什么?
裴郁离一把将那手巾又捞了回去,出气般地用力拧着,水流落下的哗哗声混着他凌乱的一颗心,他再也维持不住平静。
是他命中带煞,是他害了所有的人,是他不配吗?
是我...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裴郁离的气息越发紊乱,动作越发粗鲁,那水盆被他撞到,淡红色的水在里面来回晃动了一番,哐当!水盆自木架上下落,发出了沉重的一声响。
床上的寇翊在昏迷中一个痉挛,眉头无意识地皱了起来。
裴郁离所有的心思在那一刻全部停滞,就连呼吸都断了线,一时间房间内静默到了极点。
半晌,裴郁离猛地回过了头。
他看见寇翊苍白的面色和那半裸着的身体时,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寇翊救过他无数次,包容他无数次,无数次替他擦拭过遍体鳞伤的躯体。现在轮到他了,他要清醒着救出寇翊,他怎么能先疯了?
裴郁离几乎是立刻找回了理智,此时虚弱无比的寇翊足以做他的全部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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