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缓缓从金座上站起身,红衣拖曳,尤显乖张艳俗。
“说到底还是老女人见识太少,放心,本君心中已经有对策了。”
*
经过一番波折,元矜总算在瑶光殿落下脚跟。
她与容辞同住一间,旁边那栋小木屋便空了出来,空留下满院的曼珠沙华,悄无声息一株株枯萎,仿佛要随着主人一同离开。
看着大片红花相继凋零,元矜心中是有些惋惜的,便按照书籍上所说浇水施肥试图救回,只可惜都无济于事。
传言灵花认主,想来这便是了,然所有曼珠沙华皆由容辞为莫姑娘从忘川栽移,而莫姑娘走时又十分潇洒果决,两人全无移植之意,她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况且,自那日后,元矜已经决定不再插手他们师徒的任何事情,相信容辞自己便能教导好徒弟,也轮不到她从旁指手画脚。
元矜将屋子里里外外重新收整完毕后,手中端着一碗净水,走向门口灵田里的蓝姬。
蓝姬将将移植过来,需要适应新的环境,存活得十分不易,不过好在小家伙奋力求生,拼命汲取周围灵气,看上去倒也生机勃勃。
元矜蹲下一点点给它浇水,蓝姬舒服得整个花叶都伸展开来。
见状元矜不自觉笑了笑,这水是从她体内分化出的灵水,承载着水源之力,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它倒是懂得享受。
正当她悉心照料着蓝姬时,院外禁制忽动,下意识抬头,只见一袭白衣从门口走进。
是容辞回来了。
今日一大早容辞就不见了踪影,料想他大约是去瑶光殿处理事务,她便趁此机会动手将屋子收拾了一下。
眼下见他回院,元矜心中自然高兴,正要迎上去,却发现他的目光逡巡在一片片即将枯败的曼珠沙华间,眸底沉沉,讳莫如深。
元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同样感慨道:“灵花难留,的确可惜了。”
容辞这才抬眸望向身前之人:“无事,阿衿,我们进屋吧。”
说罢不忘牵起她的手,两人并排着往里走。
待看到门口处那株正逆境生长着蓝莲的时,他蓦地顿了顿。
他知道,这株蓝姬是阿衿从秦阳带来的嫁妆,她素来视若珍宝;他也清清楚楚记得当年阿衿于其上献舞时的惊艳。
阿衿不在的这些年,他一直精心饲养着蓝姬,聊以抒缓内心深处的思念。
然而此时此刻,蓬勃生长欣欣向荣的蓝姬,却与它周围凋谢的曼珠沙华形成如此强烈的对比,怪诞且格格不入。
忽而一阵眩晕感闪过,只见画面中大片大片的花接连枯死,女孩儿心如死灰,控诉般瞪向他,还有他身边……一直与他十指紧扣的阿衿。
容辞指尖一颤,两人原本牵着的手瞬时脱离。
元矜扫了眼他掌心,不解地偏过头:“怎么了?”
容辞泠然回神,却是敛下眉目:“没什么,想不到蓝姬能这般盛放。”
元矜闻言不疑有他,浅笑着附和道:“是啊,幸而它还算适应。”
容辞略微点点头,转身独自跨步踏入屋内。
即便他那份敷衍几不可察,但元矜还是感受到了,她眸中多出几分疑虑,嘴角笑意亦渐渐收起,而后跟着走了进去。
“阿衿,这屋子……你动过了?”
容辞环顾左右,忽然转向她问道。
“对啊,今日你不在,我便重新收整了一次,”元矜目光望向他:“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见屋子里太过简洁,便摆放上一些从水吟居带来小玩意儿:如意梭,小木马,流星坠……
都是以前他送给她,或者他们一起喜欢过的。
容辞渐渐抚过埋藏于记忆深处的一件件旧物,眸中光彩变幻莫测,最后却在窗前停了下来。
“阿衿,原来挂在这里的草画呢?”
草画?
元矜微顿,很快想起来了,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轴画卷:“是这个么?”
她记得这幅画,上头所绘之人隐约看得出是容辞,但笔者画工着实粗劣,倒更像是孩童涂鸦。
容辞慢慢摊开画卷,当时的情形亦跟着展现:
“师父,你看徒儿画得像不像呀?”
“以后就把它挂在师父房间里,师父不准取下来!”
然后也是这样一天,阿衿将画收了起来,女孩儿得知后眼中彻底失去光芒……
“子修,你到底怎么了?”
元矜看着他越收越紧的指骨,终于正色,这一回,她是认认真真地发问。
容辞思绪遽然收敛,片刻后,将画卷重新卷好交给她:“没事,阿衿,你放回去吧。”
然元矜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定定看着他,道:
“子修,我们既是夫妻,便理应坦诚相待,无论何事,你都无需瞒我。”
“你我一同走过无数风雨,没什么是不能共同面对的,你若有难处,大可以明明白白地与我说。”
容辞眸色愈发深沉,没错,他与阿衿年少初识,两人度过了最青涩美好的时光,她的确是他不可触及的伤痛,即便收养宁儿,也是缘于对她和孩子的念想。
他此生爱她入骨,以至于当年她精血耗尽,亦恨不能与之同去……
可为什么,此刻她分明在他身旁,他却无法再靠近一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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