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漫漫然走了一阵,看到街旁一溜叫卖各种吃食的小摊头。
“这是何物?炸蛤蜊?”
他停在其中一个食摊前,指着串在签子上的金色物什问道。
摊主都是眼力见儿了得的,一瞅邵清那身质地上乘的袍子,赶忙满脸堆笑地拔下一根签子:“大官人尝一个?尝一个不要钱,觉得适口再买。这呐,是俺家娘子想出的新奇顽意儿,叫假蛤蜊,拿新鲜的鲈鱼片下肉,切成蛤蜊大小,蘸酱裹粉,现炸了吃,香,没有刺儿,又比真的蛤蜊嫩。您尝,尝一个”
邵清拗不过摊主的热情,接了签子咬下一片鱼肉,确实外脆里嫩。
长身玉立的年轻郎君站在这摊头前站着吃串儿,挺扎眼,果然为摊主又吸引了些客人来。
邵清看摊主生意见旺,也不免开怀了些,掏钱买了十串假蛤蜊,乐得摊主千恩万谢。
忽地,身后传来个娃娃的声音:“我要吃蛤蜊串子。”
邵清回头,只见一个年过五旬的男子,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袱,额头渗汗,甚是狼狈。他牵着的娃娃则约莫五六岁年纪,似乎刚大哭过,两个眼睛肿得塞桃儿。
“不哭不闹,就快到你阿姊家啦,她那里什么好吃的都有。”
老翁嘴里哄着,脚却未停,急急往前赶路。
那小娃倒也还听话,三步赶着两步,跌跌撞撞地跟着男子走了。
邵清盯着那老翁的背影,只觉得眼熟,定心一琢磨,终于认出来他是谁。
姚宅的管家。
第三十一章 惊不惊喜又要多养个弟弟
沈馥之和姚欢回到自家巷子的时候,已交了酉初,天际最后一抹晚霞,也消逝在暗沉沉的天幕里。
月光倒亮堂起来。
沈馥之看着外甥女的面庞,被月色映得莹白好看,却掩饰不住地挂满疲惫,心疼道:“今日委屈了你,又在曾府吃了个大亏。”
“也吃了个大饱呐,”姚欢打起精神,宽慰姨母道,“那魏夫人说起话来,真里总要掺上三四分假,置办的菜肴倒是十分的好吃。姨母,咱们也可学学?”
沈馥之撇嘴:“哎哟,欢儿,论写个酸词小令,全开封识字儿的娘子拉出来,也比不得魏夫人。但若论做菜,魏夫人那两把刷子,你姨母我难道没有?”
她轻喟一声:“只是,咱们脚店饭铺,做的就是粗汉们的生意,你花半天工夫打出虾茸鱼泥,还劳神费力地塞进莲蓬里蒸,不卖个十可划不来吧?但那些吃猪下水的力夫船工们哪会买你的帐,牛嚼牡丹还嫌你多此一举,直接把鱼虾拿豆酱炖个大锅,岂非吃着又香又管饱?”
姚欢点头:“饭铺的买卖,自是如此。但那日我做了鸡汤冷淘招待邵郎中,邵郎中说用山家三脆来做,更为清雅爽口,我便想,若我去将阿爷留给我的家产讨得,帮着姨母再去赁一处好市口的正店,专做吸引人雅士的精洁菜肴,才不可惜了姨母庖厨的真本事。”
沈馥之打个哈欠,拍拍姚欢的手背:“你有大抱负,你去讨家产,这两件事,姨母都觉得甚好,但今日实在是倦了,万贯财宝咱也不去谈它了成不?回屋里吃碗点心,洗洗睡吧。”
姚欢嫣然一笑,道声“好”赶在姨母前头去推开小院的红门。
沈馥之揉着太阳穴,累得没了中气般,虚着嗓子唤道:“美团,去做两碗猫耳朵端来,莫忘了放火腿,还有”
沈大厨吩咐到一半,抬头看到正厅里坐着的人,骤然哑了火。
姚欢也惊讶地盯着一老一小两位来客这老翁不是,不是那天送亲的杨管家吗?
不等她们有所反应,那五六岁的小男娃,已噌地跳下凳子,迈着小腿儿哒哒地跑到姚欢跟前,一头扑到她怀里:“阿姊,阿姊,妈妈宋代已称母亲为妈妈她,她不要俺了。”
小家伙言罢,刚想嚎几嗓子,忽然抬头望到沈馥之盯着自己,怯怯地噤了声,只拿两只小胖手紧紧地攥着姚欢的裙子。
姚欢一霎间,觉得自己变成了表情包,一脑门黑线。
什么叫你妈妈不要你了?
不是吧,我那传闻中的恶毒后妈,丢下你跑了?我不是她亲生的,难道,难道你也不是?
姚欢一时手足无措,就任娃娃抓着自己,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动。
杨管家忙忙地迈出堂屋,向沈馥之行礼,苦着脸道:“她姨母,出大事了,东家她,和那个秦州的牙人相好,合起伙来,偷偷地把阿郎留下的宅子卖了,跑得没了影。俺也是,也是今日教从天而降的买主赶出门来,才知道这档子缘由。欢姐儿毕竟和这娃娃是一个阿爷,俺实在没旁的路可走,只能将这娃娃送来此地。”
啥?
这短短几句话,信息量也忒大!
姚欢越发懵了,只晓得看向沈馥之。
沈馥之的眸子里,眼瞅着就要喷出火来,但或许她今日也实在受累,一向战斗力爆表的她,此刻连爆句粗口的气力都提不起来。
她挥挥袖子:“站在院里作甚,进屋说来。”
杨管家一双老眼里亮光闪过,仿佛迷路的行人忽然看到林中村屋的灯火。
他“哎”了一声,过来要牵娃娃。
“哥儿,快过来,莫缠着你阿姊。”
娃娃倒机灵,估摸着这陌生庭院好歹没赶自己出去,又见到了阿姊姚欢,小人儿得了几分安全感,更明白要听话,于是乖乖地走到杨管家身边,道:“杨翁,俺饿得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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