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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今日,要去汴河边的“浮屋夜市”给老友沈括的后人捧捧场。
    七月流火的季节刚刚到来,天气刚刚转得凉爽一些,汴河上靠近州桥的一长段,就陆陆续续地搭出不少架在河面上的“浮屋”
    真宗仁宗年间,汴河边曾有短垣护栏,以防往来的车马行人因拥挤或马匹受惊而跌落汴河。只是,这京城里做餐饮行业的气氛实在太好,渐渐有沿河居住的人家凿开护栏,擅自修建吊脚楼式的酒肆茶屋,时人称为“浮屋”
    到了元佑年间,朝廷终于出手,强制拆迁了几处临河浮屋聚居地,命河清兵丁重新修筑短垣。
    但朝廷也不是死脑筋。每到夏秋之交、气候相当宜人的季节,朝廷便由开封府出面,暂时拆除特定河段的短垣,出资修建统一具备火灶、厅堂和包厢的“浮屋”再外包给开封饭食行会,招租给财大气粗的酒楼商户,好比是给财政创收了。
    夜风徐徐、柳枝摇曳下,一座座灯烛莹照、流光溢彩的浮屋,仿若一颗颗明珠,点缀着东京城里最为热闹的一段汴河。
    浆声灯影,觥筹交错,吟诗作对,琴歌婉转,嬉笑怒骂……浮华人间的千姿百态,都展现在了大宋东京城的浮屋长廊中。
    官办“浮屋”每日租金高达五到十贯。而来租赁、开市的饭食商户们,在里头售卖的菜肴酒水并不会涨价许多。
    他们出了这么高的租金,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靠这几天的营业额发一笔大财,更多地是出于推广自家新出的招牌菜、或者回馈本店名流权贵客户的考虑。
    故而,从七月末开到重阳节的“浮屋夜市”各家正店皆是趋之若鹜。到后来,行会只好采取分日、排期出租法,便是矾楼、遇仙楼、风荷楼这样的头部地位酒楼,租期亦不能逾月,免得引发同行之间的争闹。
    且说那日,姚欢一看到王犁刀运来的两百来斤小龙虾,二话不说,就赶去饭食行会租“浮屋”
    但人家一看她这么个小饭食店的年轻妇人,哪里理会得她,趾高气昂地送上三个字:来晚喽。
    因了此番进宫惹来的大风波,姚欢一想到“名声”二字就膈应甚至恶心,全然不愿抬出“朝廷旌表”来换彰显身份、换取资源。
    她灵机一动,跑到城东,拖上姨母沈馥之去寻明月楼的东家于得利碰碰运气。
    明月楼好歹也算东水门一带响当当的大酒楼,果然已定好半个月的“浮屋”
    于得利是个敞亮人,与这姨甥俩有先头的几样交情铺垫不说,关键是晓得这小娘子有些底细,遂爽快地答应,匀出三天浮屋给姚欢。
    只是,在商言商,情面归情面,租金得翻倍。
    三十贯就三十贯,赵煦这次付她的工钱,姚欢更不想留了,悉数付给于得利。
    此刻,应姚欢之邀前来浮屋美食节的苏颂,到得州桥附近的这片临水灯火通明处时,抬眼就看见,鳞次栉比的浮屋中央,有一间特别醒目。
    那青竹棚顶上,竟还搭了排竹架。架上一高二低,赫然挂着三盏硕大的、用红纱扎成鳌虾模样的彩灯。
    彩灯扎得活灵活现,每只虾头两侧挥舞的钳子,像是要剪碎天边晚霞一般。
    待往来客官走得近了,更能辨出虾背上教灯烛映得分明的字迹。
    左边的虾背上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右边的虾背上是“后天下之乐而乐”
    上头趴着的那只,虾背上则写着仿佛横批的四个大字——助农鳌虾。
    第241章 雅俗共赏小龙虾(上)
    苏颂由家仆护着,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鳌虾灯的浮屋前。
    姚欢的姨父、太学学正蔡荧文,正手持毛笔,在一幅竖着的素缣上挥毫。
    他身边,团团围了五六位纱冠齐整、青衫飘飘的太学学子,赵明诚、陈皓陈东兄弟等都在,一脸恭敬,等看学官的大作。
    姨父收了笔,颇为满意。
    无须门生们主动奉献马屁,他已顾自吟诵起来:
    “葱花衬了虾红,
    味浓浓,
    犹爱汤来钳动又鞠躬。
    煎炸烩,
    醪糟醉,
    几时重。
    自是双颐长乐碗长空。”
    姨父的嗓音素来是好听的,质感清越又不尖利刺耳。
    姨父念词的韵味也是舒服的,抑扬顿挫又不胡乱加戏。
    至于词本身的水平……
    咳,水平这个东西嘛,向来是见仁见智的。
    赵明诚和陈皓等学子,看了蔡大官人的新作,皆一脸尴尬。
    赵明诚身后藏着的男装李清照,则因到底小上几岁,少年意气更鲜明些,面上忍不住露出“李后主的棺材板儿都盖不住了”的鄙夷之情。
    倒是外围看热闹的游人中,已有衣着锦绣者高声赞道:“好词,好词!”
    见成功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那胖墩墩的锦衣青年颇有些得意,继续道:“南唐后主李煜有一首《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你们听听,这悲悲戚戚哭哭啼啼的,还‘相见欢’,娘来,哪里听得出半个欢字。还是这位大官人的词好,煎炸烩,醪糟醉,听着就教人欢天喜地想伸出筷子去。”
    锦衣青年出身富裕商户,从小衣食无忧,家中还请了先生教习诗词文章。奈何他性子粗豪又带了几分谐谑,每每听先生声情并茂地念什么“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或者“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就觉得不耐烦,纵然将词背得再熟,也无甚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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