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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禹想离开,叶柔说,那就往南边走。
    越温暖越好,江淮都太冷了。
    顶好去一个,四季都只穿薄绢的地方。
    后来叶柔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她哪里是怕冷,她这个自小住在燕京的辽人,怎会对冰雪发怵。
    她实则是希望,离自己的故国,越远越好。惟其如此,她内心中关于忠诚与背叛、关于亲情与爱欲的惶然,似乎才能弥散得彻底些。 ……
    泾原路,宋夏边境,长波川。
    “有劳军爷了。”
    邵清向那个身背大麻袋的少年拱了拱手。
    这是个只有十四五岁的送信小卒,游走于军帐间,收取从将军到士兵的信件。通常来讲,他的身份是讨人喜欢的,众人见到他,就像见到一株传递音讯的可爱蒲公英。
    只是今日较为特殊些。
    数天前一场大仗,宋军虽然胜了,却战死了几位庆州籍的颇能打的中级将校。
    不想主帅章楶又传令诸营,宋军还要往北推进,越过去绍圣初年宋夏休战时议定的边界。原本以为可以回家的底层军卒们,只得聚集在有限几个会写字的同伴身边,请他们用冷冰冰的文字告诉远方的家人,自己不知道能否回乡过冬至节。
    失望带来压抑的气氛,压抑进而引发暴躁的情绪。
    小信使一人要跑全营收信,嘴唇被朔风刮得发紫,嗓子也喊哑了,仍教人嫌弃动作慢,骂了几回。
    他委委屈屈地来到营寨门口,寻到自己那匹瘦马时,听到了今日第一句温和的话语。
    来自邵郎中。
    随信递过来的,还有一只热乎乎的馕饼。
    “正是造饭的时刻,我去伙夫那里拿的,你带在路上吃。”
    邵清道。
    小信使一叠声道谢,又摸了摸邵清给的信,讨好道:“先生到底是读书人,写的信也厚。”
    邵清笑笑,看着他将麻袋放在地上,伸手掏了掏,小心将信埋入其中。
    那封给叶柔的用白矾水在空白处画了些神臂弩构件的信,安然地被其他纸笺包围了。
    待信到了京城,叶柔将它浸入水中,就可以看到邵清想让她看到的图案。
    目送小信使在斜阳中驰得远了,邵清转身回营。
    宋军开战后,邵清终于在阵前领教了神臂弩的威力,也趁治伤的机会,近距离看到不少弩手检查弩机的场景。
    但他凭记忆画的零星部件,远远不够。
    若能见识到一架残弩被修复的过程,就好了。
    第255章 俘虏(上)
    长夜未明。
    “邵郎中,快起来!救人!”
    邵清猛地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一跃而起,刚披上外袍去抓药箱,一个小卒已扯开帐帘冲进来,拽了他往外走,一边急促道:“刘阿豹他被夏人探子捅到心腹,先生快去救命!”
    章捷副将徐业的帐中,刘阿豹仰面朝天躺着,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大口大口地“呵、呵”喘着气,腰下积了红洇洇的鲜血。
    听闻唱报郎中来了,刘阿豹勉力睁开眼睛,恰见到邵清朝自己俯下身来。
    “他娘的,老子平时练弩都穿甲,只今夜未穿,就着了道儿!”
    “邵哥哥,你快帮俺看看,蛮子捅了我下腹哪里,将来老子还能播种不?俺娘等着俺回环庆,给俺说亲事哩。”
    “邵哥哥,你的手势可真轻巧,怪道弟兄们都说,在你手里治伤,不会龇牙咧嘴,反倒像被小娘们摸着那么舒坦……”
    “徐将军,小的十四岁承了阿爷的军籍,打仗从未怂过,开弓不说百发百中,也是立下不少战功……”
    刘阿豹随军征战三四年,此前运气尚可,就算箭矢刀枪里拼过几次命,肉身却从没吃过像今次这么大的亏。
    他现下,突然于剧痛中感受到死神在靠近,竟因恐惧而变成了话痨,仿佛不停地说话,才能证明自己依然活得好好的。
    徐业叉着腰踱过来,喝道:“阿豹闭嘴,省点儿气力!”
    转瞬,徐大将军想到眼前这勇敢的弩手,实则算是救了一营兄弟的性命,即刻又软了口吻,安抚道:“有邵先生在,你哪里就教阎王爷收去了?回头本将给你报个大功,朝廷少不得赏你三五十贯的,回乡后,什么好模样的婆娘,你挑不到?”
    邵清则浑没听见病人的絮叨似地,专注地查看刘阿豹的伤口。
    军中疾患,不过金疮、中毒、烟火伤、坠马伤、疫疟几种,以金疮最为常见。
    大军一路行来,邵清每到一处城池或大寨,就会领着徐业派给他的几名兵卒,在市集上采买制作外敷或内服金疮药物的原料,从当归到芎蒡,从龙骨到乌樟根,都备足。沿途又问村民山民们收了一筐又一筐的桑白皮,甚至扎营休息时,他也要领几个尚无赌钱瘾头的娃娃兵,去“扫荡”一番野地里的各种植物,取其中能做伤药的,抱回来。
    所幸连日开战,军士们主要为箭矢伤,桑白皮的缝纫线未用尽,剩余了好几卷,此刻正能救急。
    邵清打开军士们胡乱给刘阿豹扎来止血的布衫时,微微一怔。
    这是辽布,他识得。
    养父告诉过他,宋辽澶渊之盟后,止争休边,设在河北的宋辽榷场里,辽布乃大宋这头常买的物品,充作军需,与大宋河北路、河东路一带的布匹,共同成为大宋禁军的军服原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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