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上位之后,嫌弃这一套繁琐而使处理政事事倍功半,下令以永安一带的方言为官话正音,无论百姓还是大小官员沟通,都要用正音,说错了话就要罚俸。
努力了十多年,才有了现在的收效。
但是实际上日常生活之中——尤其是百姓——还是经常会出现鸡同鸭讲的情况,于是圣上便让徐征、蔡凤两位儒林魁首,带着太学生编著了“音书”,悬挂在城门口,派遣太学生替人讲解,也鼓励人誊抄带走。
荣枯手上这份“音书”,就是李安然王府书库里的,他听完俗讲之后,厚着脸皮去问蓝管事讨要,后者没有多说什么就给他找了出来。
“法师今天做什么去了?”李安然也不避忌讳,往边上一坐,就探出头去看荣枯在册子上写什么。
“小僧今日去报恩寺听俗讲了。”荣枯想了想,“报恩寺的师兄讲得很好。但有些地方不对。”
“所以?”李安然反问。
“所以,小僧想先学音书,然后再去试试俗讲。”荣枯想起那个在高座上俗讲的老法师,嘴角微微下弯,不辨神情,“有趣是挺有趣的。”
李安然挑眉:“你觉得不对的地方,在哪?”
“……是供奉。”荣枯道,“昔年佛主结僧团而居的时候,所谓供奉不过一蔬一饭,一衣蔽体足以。哪里用得着金银财货呢?”
李安然笑着摆了摆手:“寺庙这么多人呢,不弄点金银财宝,怎么养得起那么大的寺庙,这么多的僧人,更何况寺庙私产之中,还有举办义学、义医馆这样的地方,荒年也有施粥,没有钱财可周转不起来。”
荣枯沉默。
“殿下如何看?”他反问道。
李安然眼波流转:“孤?孤觉得很好啊,义学让寒门子弟有学上,不少高僧也是真有才学之人,交出来的学生真有抱夏之喜,那也是好事。至于义医馆,那就更好了。使百姓学有序,病有医,饥有食,这不是好事么?”
“朝廷的手,有时候伸不到这么长,民间能有这样自发的善事,孤很是乐意。”
她侧着头,眼里的光随着烛火明明暗暗,看不真切。
荣枯道:“殿下当真这样想?”
李安然扭头,耳上的珍珠珰随着她的动作一阵摇晃:“这个么……法师猜猜?”
荣枯摇头:“我猜不透殿下。”
而后,他看到宁王殿下那丰润的双唇抿起了一个狡黠又妩媚的弧度。
“法师先慢些寻地方挂单,暂且住在我这,学些宫廷礼仪。”
面对着荣枯一副震惊的模样,李安然笑得像个恶作剧成了的三岁孩童一般:“法师莫不是忘了我请你来做什么了?”
“俗讲也要练,官话也要练,宫廷礼仪也要学,接下来这段时间,要辛苦法师啦。”
“对了,既然俗讲这么有趣,明日我也去看看,法师随我一起去,也好替我讲讲才是。”
第19章 “我真想带法师看看这天京的万丈……
报恩寺因为在坊间,所以比起其他寺庙,俗讲更多了一场。
其他寺庙是春夏秋各举办一次,一次三天,而报恩寺因为没有大雪封山的困扰,冬三月的时候,也会举办一次俗讲,也是永安都诸多贵女散心的好去处。
去听俗讲李安然没有选择骑马,而是和其他贵女一样,盛装打扮,坐着车辇前去。
她的车辇有金吾卫开路,比起其他人更添一份霸道。
荣枯不喜欢坐车辇,就穿着木屐跟在边上。
第三天的俗讲换了个人,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脸上也没留胡须,光溜溜的脑袋即使上头有遮阳棚遮着也亮的反光。
俗讲的内容依然是诸多因果报应,俗讲僧说话略带些口音,中间夹杂些许梵呗的发音,听着倒也有趣。
李安然的车驾在最前面,车帘一共两层,外头一层竹帘,里头一层轻纱,卷起竹帘之后,轻纱依然会挡住里头贵女的面庞。
但是李安然的车驾是王爷的规制,其他贵女一看到上头悬着的狻猊符就知道这是谁的车辇,自己就先退避,以防冲撞了宁王殿下。
所以,荣枯这一次,倒是不用站在最后面,和浑身汗臭的田舍汉、抱着包袱的女檀越们站在一起了。
只是有了别的麻烦。
前来听俗讲的贵女们,也有单独来的,也有结队来,两辆车辇并在一起,并膝而坐好一起说说闲话的。
这些贵女们平时没事就喜欢往寺庙、庵堂跑,见过的小和尚如过江之鲫,但是……
“你看那个大师父呀,好俊俏。”
“哪个大师父?”
“宁王车辇边上那个……好俊俏,我就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大师父。”
“怎么站在宁王殿下边上?”
“嘻嘻……”
荣枯耳朵极好,听到贵女们不太庄重的调笑声,微微向边上挪开了一些。
“怎么了?”一只手撩开纱帘,李安然探出头来,看着正欲走远一些的荣枯问道。
“小僧离开一会。”荣枯双手合十,低头请辞。
李安然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车驾,里头那两个影影绰绰,用扇子遮住嘴,发出窸窣笑声的贵女立刻分开,端正坐好,对着李安然肃拜。
——算是见过宁王殿下了。
“你走了谁替我讲解?”李安然道,“无妨。法师是本王的贵客,不必避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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