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明明见过四五次,可刹那间, 姬敏清还是晃了神。
他闭了闭眼,由着姬玉骁把姜弦引到自己面前。
等姜弦淡淡道了一句“安王”, 才睁开眼睛。
他与姜弦对视片刻, 却像是不习惯似的将视线转向姬玉骁。
暖暖没有了。
姬敏清挑眉,又用余光淡淡扫了一下姜弦。
这是什么意思, 把他那个可爱的外孙留给陈淮?
“姬玉骁, 暖暖呢?”
姬玉骁微微一怔, 立马便跪下, “属下知错。”
一声清冷的笑在寂静的夜晚漾开, 格外明显。那一声如同被放大,钻着人心,使人毛骨悚然。
姜弦压下顺着尾椎骨往上攀爬的寒意,抬头看去。
安王若按着时间算, 已是五十又四的年纪,可这许多年吃斋念佛的日子,倒让他看上去满是禅意、一副四十几岁的模样。
眉如剑,目若朗星,就连月光也十分偏好于他,镀着他。
“你去领罚吧。”
一句话,姬敏清说得浅淡,毫无波澜。
姜弦又是一冷。
眼看着姬玉骁起身向一个方向走过去,姜弦按住他。
“安王,与玉骁无关。”
姬敏清倒是没想到姜弦会这样说。
他看着姜弦,面目慈祥:“能带出你,带不出暖暖,是他无能,自然要受罚。”
“还是,你要替我决定?”
“什么意思?”
“你若是大周的郡主,自然有权决定一个臣子的生死。”
姜弦一顿,挡在姬玉骁面前的手渐渐放了下来。
她拦姬敏清,只是觉得姬玉骁对他忠心耿耿,决然不是要把自己搭进去。
如若姬敏清非要如此,那他随便好了。
姜弦思及此,反倒是轻松起来。
“那,随便好了。”
顿了一下,姜弦冷声道:“牢狱在哪里,该是你们抓我这个大楚王妃了。”
“小殿下不可胡说。”姬玉骁忙忙单膝跪下开口:“殿下,小殿下刚来庄子,并不熟悉。”
“我不用熟悉。”姜弦断然打断姬玉骁的话,看着他道:“刚刚是我错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注1),我做不了什么。”
姬敏清眯着眼睛看着姜弦,那一瞬间的质疑写得明白。
“你在激怒孤?”
“激怒倒也谈不上,我只是实话而已。”
姜弦虚虚看向姬敏清:“安王殿下一向弑杀,佛家戒疤都不能使你克制,我岂不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姬敏清好清静,可饶是如此,临尘山麓的庄子也从未这么安静过。
这种吊诡,生出几分阴冷,在姬敏清和姜弦之间流转。
良久,姬敏清才沉沉道:“把她关起来。”
*
姜弦在阁楼里住的第一晚格外踏实。
姬敏清把她关到了第三层楼,门口有人把守,唯一通风的地方是窗户。
这个阁楼设计很精妙,三楼的窗户外靠近二楼的区域,是一块窄小的平地,用围栏挡住。
既不用担心被关的人出什么意外,又不用担心她能逃出去。
姜弦索性在灯盏下,伴着盈盈月光,翻起了书册。
第二日晚,姬玉骁过来了。
他前一日受过刑后,不便于行。
等他身体稍事舒服,,才听侍女说姜弦不与人言,也不答话,甚至她们送进的吃食全部都未动过。
这是,绝食?
他们一开始并不是这样说的。
姬玉骁急急上了阁楼,又匆匆敲门。
片刻,才从门内传来姜弦的声音,略是细弱,“若是膳食,不必送了。”
“是我,”姬玉骁沉声:“小殿下,请开门。”
姜弦似乎是略是迟疑,姬玉骁等了片刻,门才打开。
映入眼帘的姜弦容妆有些寡淡,眼底微微有些疲惫 。
她的珠钗是在听雨眠卸下的,此刻坠云似的乌发齐齐披在身后,压着华服。
“小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姜弦请姬玉骁进来,为他沏了一杯茶。
她坐得笔挺,骨子里的世家的教养让她显得淡然恬静,如若风中雪梅,只可抱香而死。
“昨日,我想到了一件事。”
“在其位谋其政。我不作为晚辈,便无劝说之责;不作为臣子,便无规谏之职。”
“我与安王殿下本就纠葛太多,我插言太多,那更加纠缠难解,不如直接以我,断了他的念头!”
姬玉骁倒退一步,面上掠过惊恐:“小殿下不要吓我,这些是玩笑之词,对么?”
姜弦冷静地看着,心里却荡然笑开:
自然都是玩笑之语。
她不会死,也不想让身边的人死。她只是逼迫安王,也是想试探安王的底。
这些年,死去的人太多了,这些纷争也该告一段落。
*
临尘内
何晓棠和姜暖暖被接到了郡守府,几乎连一个时辰也不到,陈淮便急匆匆赶来。
他身上还是去见安王的那一套衣裳,翻身下马,步态都比平日里快了一些。
陈淮看见被抱着的姜暖暖,心口一钝。
他站在门口,张开双臂,声音暗哑:“暖暖,来,过来。”
姜暖暖看见陈淮,低沉了好久的心突然愉悦起来,但未持续多久,又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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