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过?”沈楠挑眉。
“顾书吏昨晚就来了,今早才走的。”
“哦。”沈楠点点头,怪不得她睡得那样沉,原来是他在身边。
“顾书吏也是方才才走的,他还特地叮嘱奴婢,说要让娘子睡到自然醒,叫我不要打扰。”
“啊?”沈楠有些尴尬地挠挠头。想起那人昨日说她是座上宾,如今,倒是坐实了这一身份。
“对了,你应该是知府府的丫鬟吧,怎会听顾书吏的话?”沈楠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开始洗漱。
府衙内的侍从都是知府的人,顾三郎只是一个小小书吏,应该是差遣不动这些人的。可问题是他不但差遣了,这小丫头字里行间还透露着对他的敬重。
不应该啊。
“奴婢确实是知府府的丫鬟,知府大人看中顾书吏,连带着我们也……”
也什么小丫头没说,但沈楠却明白。人嘛,最擅长的就是看人下菜,知府看重顾三郎,他们也就跟着敬重,倒是没毛病。
洗漱完毕后,沈楠匆匆吃了早饭,便跟着唐青去了大厅。
还未进门,她就听见里头吵吵嚷嚷的,偶尔传出来几声咳嗽,随即有吼着嗓子说话,热闹的不行。
“沈娘子,请。”唐青替她掀开了门帘。
屋里的景象映入眼帘,沈楠没看见顾三郎,却一眼瞧见了那个戴银质面具的男人,在人群中很是扎眼。
许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轻轻朝自己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沈楠也朝他点了点头,随即移开了眼。
“沈娘子来了。”宋柯良见她来了,笑着跟她打招呼。
和他攀谈的众人闻言,也纷纷转过头来瞧这被知府大人称赞不已的沈娘子是个何方神圣,然后……
他们看见了一个一身青衫,眉目如画,娇滴滴的小姑娘。
这样子,瞧着就是个邻家女娃,能有啥厉害的。
“知府大人,这就是你说的带着靠山屯脱贫致富的沈娘子?”卅州知州一脸你他么在逗我的表情。
别说他,在座之人就没有一个不怀疑的。
本来听说对方说个女子的时候他们挺怀疑了,毕竟在大顺,男子才是地里的主力军,但想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人家真的经验丰富也就勉强接受了。
但她们想着这人怎么也该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妇,结果嘞…居然是个小丫头。
看这年纪也就十八九岁,就她着手种过的天,怕是都没有他们吃过的盐多吧。
“就是啊知府大人,你别是弄错了!”
“一个小女娃,还要教我们怎么种田,这要是传出去了,我们把式的面子往哪里搁?”
“可不是,我们种地多年都不敢称一句精通,她一个小女娃会个啥。”
众人或怀疑,或质问,吵吵嚷嚷的声音几乎要把房顶掀翻,宋柯良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静静地等着,就跟上课前老师的死亡凝视一般。
果然,众人似是感受到了知府大人和巡抚大人的不快,不一会儿,嚷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终归于平静。
“都说完了?”宋柯良淡淡启唇。
下面的人都埋着头不说话,但从眼里还能看出对沈楠的不信任。
宋柯良也懒得理他们,对沈楠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到前面坐。
椅子是一长溜的那种,沈楠坐在主位下首的第一个,可见知府大人对她的看中。
“诸位身为读书人,应该知道何为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如今看人家年纪小就肆意质疑,未免太没有君子风度了。”
在座的知州知县在自己所管辖的地方是父母官,但在知府大人面前,都是下属,虽然都觉得自己的怀疑很合理,但到底是没再说话。
至于那些把式,都是平民老百姓,见自己知州(县)都不说话,也都乖乖地闭了嘴。
见他们都安静下来了,宋柯良又嘱咐了一番,便将地方交给了沈楠。
沈楠也不怯场,在现代的时候她没少做报告、策划,最基本的控场能力还是有的,更何况她又不是说瞎话,虽然她不怎么懂种田,可小九懂啊。
不来虚的,沈楠一上来就直逼问题所在,以云阳府整体农业存在的问题出发,然后划地区分而论之。
一番话下来,在场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惊讶不震撼的,原来种个田还有这么多学问,原来阴坡阳坡,只要种对了作物,一样可以收成满满,原来一块地还能以带田的形式存在,种两种作物。
众人觉得,自己恍惚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听了“夫子”的一番话,只觉得自己学识粗陋,觉得受益匪浅。
此时,谁还敢说自己是把式,谁还敢嘲讽沈楠只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
“沈娘子,那按你这般说,种玉米留出的空行里种小麦,到时候玉米长大,岂不是会遮了小麦的阳光,那个时候小麦正是抽穗开花的时间,岂不是得不偿失?”
同各州县知县,知州来的,还有各州县公认的把式,也就是当地种田的一把手。侍弄了多年土地,对地里的事情了解颇深,提出的问题也比较犀利,直逼要害。
“这位大叔有所不知,其实玉米和小麦的生长和播种时间并不相同。”沈楠笑着应答,温婉的声音犹如春日暖阳,“小麦下地早,出芽早,生长周期也短,玉米下地晚,生长周期长,就算是到了小麦收割的阶段,玉米的高度也不过只将将和小麦齐平,并不会影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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