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们说话,须得用最直白的话,说最清楚的事。
“知道。”萧宁有问,众将士亦齐声答之,认识蒋将军的人,视线都落在他的身上,似是在无声地指出。
萧宁颔首,“昧功不报,有违朝廷律法,军中纪律,依你们所见,当如何?”
再得萧宁一问,其实很是让人疑惑的,这既有法规,一切按规矩办事就是了,为何要大费周章来审?
“公主殿下,蒋将军只是一时糊涂,并不是有意为之。”可是萧宁的话音刚落下,立刻有人着急的为蒋将军求情。
“一时糊涂吗?可有人有不同的意见?”话,不能是萧宁一个人说,得请所有人一起,各持己见,这才是萧宁今日有意将事情大办的原由。
不仅仅是军中的人,还有各县令。
萧宁环视众人,“军中之事,不仅是一人之事,若习成规,自与你们息息相关。若是你们出生入死,杀敌于前,你们愿意自己立下的功劳被昧?被昧下功劳的你们,日后还愿意继续不畏生死杀敌?
“故,我今日在你们面前审理此案,就是让你们来决定,从今以后这军中该是何等模样。”
一番用意,萧宁于今日说破。把决定权交到他们的手中,想必他们心里也会考虑,他们想要军中他们生存的地方,将来变成什么样。
是暗无天日,只有一己之私,势大压人?或朝气蓬勃,充满希望?
萧宁与他们伸手,“你们是军中的将士,这是你们的军营,是你们不畏生死,不畏万难生存之地,除了你们,没有人有资格决定这个地方变成什么样子。”
若是不能再让他们意动,且让他们牢记于心,他们才是这个军中真正的主人,规矩由他们来定。
“公主殿下,我不希望将来有一天,我拼死立下功劳,因为任何理由被人掩盖。”将心比心,唯有人自己设身处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知却不一定为之,萧宁就是要这些事变成他们自己的事。
“我也不愿意。”公平,没有人不向往公平公正,纵然知道那千难万难,可是,他们依然想要拥有。
若是有人愿意为领着他们奔向这一分公平公正,他们愿意追随。
越来越多的人考虑之后,都伸出手,表明他们的态度。
“这是女子,这是一个女子。”眼看声势浩大,都是不满于梁好是女子这一点,随着这一声落下,许多人都收回了刚伸出的手,女人,女人就是她们不值得拥有公平的理由吗?
萧宁轻轻地笑了,“我记得小时候遇到过一回这样的事。一个身着锦衣的小郎君走在路上,东西突然被人偷了,四周的人很多,可是小郎君直问一旁戏耍,身着粗衣的小郎君,是不是他偷了他的东西。
“无论身着粗衣的小郎君如何否认,甚至他们已然派人搜了粗衣小郎君的身,并未从那一个小郎君身上搜到任何东西,锦衣小郎君依然认定他的东西是粗衣小郎君偷的。”
说到这里,萧宁有些哽咽了,半响后才道:“最后,锦衣小郎君的东西是在一旁的同伴手中找到的。
“可是,锦衣小郎君寻到了属于他的东西,证明了粗衣小郎君的清白,锦衣小郎君却只是狠狠地往粗衣小郎君身上唾了一口,连一声道歉都没有。”
这样的经历,萧宁亲眼见过,更相信在这其中,定然有不少人亲自经历过。
“粗衣小郎君无错,可是为何锦衣小郎君却完全不听辩解,甚至在最后证明粗衣小郎君的清白,依然如此怠慢于人?
“我一直牢牢记住那锦衣小郎君说过的话:卑贱之人,自不该活着。不是你偷了我的东西,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就是你的错。”
萧宁能记得,不过是因为这件事让她看得更清楚,清楚的知道,这个世道究竟有多黑暗。世族对平民的轻视,男人对女人的轻视,异曲同工。
“你们想要的公平,是区别于贵族,百姓?男人?女人?公平,自是一视同仁,是在律法面前,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无人有资格逃脱。错是错,错便该认,不是你的错,便永远不能认。
“同样,于战场上,你我皆是舍身忘死争来的功劳,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昧下。这不是你们想要的公平?不是你们要的朗朗乾坤?”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萧宁与他们迎视,“今日,因她是女子,有人用女子身份为理由,认定她的功不该上报;来日,就不会有人说,尔等卑贱之人,活着都是错,有何资格要求论功行赏?”
萧宁说出昔日的见闻,不过是为了告诉他们,一切都有可能。
如果公平是有区别的,那就不是公平。
“既是论功行赏,便该是不问出身,不问他是男是女,只问他是否实打实的立下此功。立下了,便该论功行赏,任何人用任何理由昧下他们的功劳都是错!”萧宁总结这一句,要的也仅仅是这一句。
“公主殿下说得对。”将士们闻萧宁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瞬间所有的迟疑都烟消云散。
既是于战场上立功,功就是功,错就是错。今日可以用性别作为借口的人,难道来日他就不可以用别的理由,别的办法告诉你,你的功并不是功?你的错,不认也是错!
军中将士,多出自寻常百姓人家。这一生,他们所遭受最多的便是别人对他们的轻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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