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就远远站在床尾,听得凌涵这话,又看她那滑稽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小姑娘的世界就是小而可爱,心底只有这么一件事,却看得比天还大,且大夫原是说无需裹那么多的,还是凌涵自己不放心,一而再询问,才叫大夫又无奈裹多了几层。
瞧着这会儿,凌涵又开始滴答滴答掉金豆子哭出声来了,真就是梨花带雨,可凌凝显然却不怜惜,她接过丫鬟的药碗,一边喂凌涵一边道,“不过是皮外伤,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伤筋动骨的又不是下不了地,这都是小伤,要随扈也非不可,只要悠着点不再伤到,叫邪气由底进便可,于此行无碍。”
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凌涵依旧捂着胸口,好似西子捧心一般脆弱,以凌涵的脸蛋做这动作自然不能算东施效颦,只是看在皎然眼里却莫名好笑,笑意升腾起来,却又涌出一丝羡慕,上有兄长姊妹护着,作甚么都有人兜底,才能养得如此娇娇惹人爱啊,果然人比人会气死人的。
此时的凌涵压根不会知道别人的羡慕,听了凌凝的开解,原本就嘟着的嘴噘得更高了,抽着鼻子道,“姐姐有武艺在身,当然不觉有甚大不了,阿涵这样,要是邪气入体发了热,或是再扭坏了腿,新伤旧疾,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阿涵了。”凌涵越说越伤心,“要是成了瘸子,阿涵还怎么讨夫君,我才不要找个麻子脸郎君。”
凌凝拧了一把凌涵的脸蛋,“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害不害臊,竟给你想这么远去了。”
凌涵鼓着腮帮子道,“我这是未雨绸缪,要是瘸了腿,便是公主的女儿也没人要了。”
这话说得凌凝都笑开了,皎然跟跟着捂嘴。
其实照正骨大夫的说法,凌涵的伤并无大碍,没伤筋不断骨,卧床休养一段时日便能好,只是看来这姑娘年纪虽小却实在惜命,所以当即就打消了随扈南下的念头。
不知是不是心思太多胡思乱想,凌凝的话听在皎然耳朵里,似乎有刻意而为之的成分,不怪皎然瞎想,只是一切都太巧了,且又叫皎然看到那颗石头。
凌涵一心想去秋猎,若直接不让她去,这姑娘可能会心有不甘,但凌凝这招声东击西,明着大事化小撺掇凌涵前去,暗里却清楚她这妹妹的本性,悄声无息就叫凌涵偃旗息鼓,干干脆脆地留在京城养病,一点也不哭不闹,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小姑娘拿捏住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
而那块小石头来得那么巧,石子哪会自己跳起来砸到凌涵的脚,又如此恰到好处不叫她察觉痛意,是不是巧合显然不言而喻,不知为何,皎然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凌昱那张脸,昨日陪在凌昱身边的只有凌凝,观凌涵的语气,也是不知凌昱在山庄里,不然那群小表妹早该找凌昱去讨教骑射之术去了。
如此鬼鬼祟祟,又对自家妹妹下此狠手,和凌凝打配合不让凌涵南下秋猎,皎然手指在腿边轻点着,隐隐猜到只怕秋猎此行南下会有险情,凌涵过于欢脱单纯,像小鹿子一样上蹿下跳,这是怕被误伤了?想来凌昱和凌凝都知晓内情,才如此设计不叫自家妹妹随行。
做得如此隐秘,也真是煞费苦心,皎然突然又有点羡慕凌涵这姑娘了。
九月初一这日,皎然站在长庆楼面街的“临云”号包间里,此处站高望远,视野极佳,皎然眺望着皇城的金黄琉璃瓦,又被那金灿灿的光线闪回眼神,以手搭凉蓬放在额前,目光落到御街上浩浩荡荡的开拔队伍上。
御街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上京市民,帝王的銮驾已经出了宫门,可等领头扬旗鸣乐的宫人走到长庆楼下,人人翘首以待,只不过皇帝的龙身却还没出皇城。
凌昱端坐马背上,随在禁卫军的队伍里,一身黑锦衣袍,悠闲自在,好似真是要去打猎一般惬意,只是如此信步闲游般晃荡在御驾左右,在一众宫装戎装加身的宫人禁军里就显得格外显眼了,不止皎然一眼捉住他的身影。
“姑娘,难道你还……”忘不了凌公子?彩絮儿也是一眼就看到凌昱,心中纳闷着自家姑娘早早来此用早膳,原来就是为了等这一幕?
不过彩絮儿的话还没说完,皎然就抢先一步截断道,“别瞎想,我就是不想白费了苦心。”那个护身符,可是起了大作用的,四舍五入来看,凌昱身上也有皎然的一股心血,皎然如是想到。
彩絮儿努努嘴不再说话,什么苦心她不知,但跟着皎然撇开十二间楼的事不理,一大早到长庆楼来,傻子也会以为皎然这是余情未了,这可不能怪她多想,只不过看着脚下那位,彩絮儿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也不知此事何时能了。
后面的日子过得平顺而安宁,皎然每日都在十二间楼里忙活晃荡,两点一线,就没踏出这条线过,日子过得且算平淡不乏味,但本着心怀天下的意念,皎然每日心里还是痒痒的,京城里越平静,就代表南边没动静,越发搅弄得皎然心中不上不下。
一直到御驾回京,浩浩荡荡的队伍穿城而过,皎然才得以心安。这日皎然正在四季花园拾弄她的花花草草,一听见远处有人高呼“圣驾回京”,皎然惊得手中的小花锄险些都没拿稳,差点砸到腿上。
酒客存粹是惊喜,圣颜难见,都是赶着去看热闹的,而皎然则是惊多于喜,皇帝这番突然回城,京中可没先传来半点风声,原定的回京日是在后日,官府的人只怕还没步道呢,而除了皇帝回城的风声,皎然这些时日最关心的事情也没听到半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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