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在院子里,他听见了楚莹莹和裴香儿说话的声音。
虽然他没有刻意去听,可到底是五感敏锐,哪怕专注的做事,尽量去忽略两人的声音了,依然捕捉到了“做冬衣”这样的字眼。
再联想到方才看到的那只手…
少年立在院子里,一时竟然感觉不到秋意来临的萧瑟了。
*
晚间楚行从学堂回来,看到顾荆正在生火时,微微咳嗽了一声。
“孩子,你来。”他招了招手。
如此一个俊秀斯文的好儿郎,偏被女儿取了狗蛋这个名字,楚行是饱读诗书的人,喊不出口。
顾荆这些时日,虽然晒黑了一些,可气色的确瞧着比初来的时候好上许多。
那双桃花眼,更是熠熠生辉,极有神采。
正在屋里做饭的楚莹莹,忍不住瞅了一眼。
爹从来不爱多说闲话,今儿怎么忽然去找狗蛋说话啦。
院子里,顾荆脊背直挺挺的,虽沦落到要做一些农活和杂活,可那气质还是掩盖不住。
楚行叹气:“我知道你出身不凡,定有来历。孩子,我只有一个女儿,她又任性。我和她娘,素来都惯着她,只把她的性子惯坏了。”
“你这几日,应是在这儿受了不少委屈,莹莹胡闹,你莫要放在心上。”
顾荆微微抬眸,眼里神色变幻,像是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努力揣度。
楚行神色肃穆:“莹莹的太师父先前来过这里,替你看过伤势,更是解了毒。孩子,她太师父的本事,便是放在整个江湖,都是能排上道的。”
他意味深长看了眼顾荆:“你该好了。”
顾荆神色一震,桃花眸犹如出鞘的利剑,满是锋芒。
楚行却不闪不避:“我不知你是何人,也不知道你的来历,无论你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只是,孩子,龙不该困于浅滩。而我家阿莹也只是乡野中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你若不能留下来做她的童养夫,就不该继续招惹她接受她。”
虽是个有着软和心肠的读书人兼大夫,楚行却也不蠢不笨。
最近他曾经的同窗,从京城寄来书信。说是京中丢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而今正掀起惊涛骇浪。
这话可了不得,楚行是知道他这至交好友的,并不是什么爱闲话家常的人。然而能让好友在信里只言片语的提着这些事,那这大人物定是跺一跺脚,都能令地面震颤几分的。
这京城里的一切就是一头大象,而他们所在杏花村,至多不过是大象脚上的一片指甲盖罢了。
顾荆少年意气,但终究还是慢慢收敛起神情。
“楚伯父,待过了这个冬天,我…应能大好。”
楚行点头:“那便好。哎,只是这个年,你家中长辈定过得焦灼啊。”
丢了个孩子,还是个如此俊秀机敏的,若是长房嫡子,那更是能牵扯出一整个家族的魑魅魍魉和人心叵测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楚莹莹跑出来问。
“饭菜都好啦,我去喊阿娘回来吃饭!”
楚莹莹总是神气活现,像个从来没被关在笼子里过的鸟儿,每日里迎着太阳梳洗羽毛,然后又对着月光唱歌,高兴了就扑腾翅膀飞来飞去。
这种快活又恣意的样子,是很令人羡慕的。
顾荆看着她跑走的背影,缓缓垂下眼,指尖动了动。
一旁的楚行,看着少年模样,拍拍他肩膀:“去罢,先进去吃饭。”
他没有揭穿少年为何拖着不愿意离开。
聪明人该糊涂的地方,也不该太锱铢必较和咄咄逼人。
楚莹莹喊田娘回来吃饭,路上田娘问她。
“我那匹青灰色的布呢?”姜是老的辣,早就发现了,却一直隐忍不提,今儿才忽然问起。
楚莹莹愣了一下,眼珠子转得飞快:“我、我拿啦。”
田娘哼了一声:“拿走干什么?”
少女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想替娘您分担一下嘛。您是想给爹爹做冬衣对不,我也是啊。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替您把布料都裁好了,一会回屋我就把它拿回来,缝针纳线这些细致的活儿,还得阿娘您来,我就不成。”
拍马屁这种事,楚莹莹打小就没少干,小嘴巴嘚吧一下,就能把娘哄高兴。
然而田娘这次却没有吃她这记马屁,而是瞟她。
“哼,少在我跟前说这些,你肚子里有多少东西,我能不清楚?那布,你是拿了要给狗蛋做衣裳罢?”
楚莹莹讪讪的吐了吐舌尖:“啊这,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娘你那双火眼金睛,我先前是这样想的。”
田娘:“哦,这么说,而今你改了主意了?为何?”
楚莹莹抖起肩膀,挺直了胸.脯,雄赳赳道。
“我想通了。男人不能改变我的志向!我的志向是赚钱养家!缝衣服这种事儿,就该狗蛋自己做。”
“哎哟!”少女捂着忽然被敲的脑壳叫唤,眼泪差点出来。
“娘!你怎么又打我,会把我打坏的。”
田娘道:“以后莫要在人前说这些,让人笑话。”
楚莹莹委屈极了,小声的顶嘴:“怎么就让人笑话了,凭什么笑话我,我又没吃别人的穿别人的,最多就是吃了爹娘你们的,凭什么笑话我。这世道不讲理。”
哦,她是女子,她就非得给夫君缝衣煮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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