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知道,“它”可借人形遁逃,又有仆呼那信众帮手,行此事已逾百年,机动隐蔽、狡诈难寻,天成犹如毡里寻虱,虽有数十万大军却无用武之地。是以这是最后机会,一击杀之则可令王朝永绝后患、江山免遭鬼神涂炭,如若失败,便做玉石俱焚的打算。只要无人能走出这座孤岛,那不论是仆呼那还是“它”势必无法再回人间,帝王之位尚有贤能任之,而神的传说则会至此落下帷幕。
从踏上岛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没有回头路了。
而她就是这条不归路上最后一名同路人。
钻出营帐、小心放下油毡布,肖南回望着草地上结出的白霜,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又轻轻一笑。
尽管是条不归路,可到头来却不止她一人要走,还有许多同路人,这样一想似乎一切便又没有那样沉重了。不止是她,还有许多心系与此的人做出了同她一样的选择,并愿意为之献出一切。
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已近中天。远处那片黑压压的云彩就快要将星月吞没,空气中又泛起了秋雨前的湿冷气息。
他们会何时行动呢?等到天亮吗?
她不想坐以待毙,还是决定先探探消息。但营帐众多,她并不确定哪一个才是主帐,正在寻思计策,冷不丁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小溪旁,她终于看见了上岛以后的第一个熟人。
是罗合。
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到对方独自在小溪旁的石滩上踱着步子,时不时抬起手抓耳挠腮一番,看起来有些焦躁。
她熟悉那种动作,那是酒瘾发作的人喝不到酒时特有的反应。
她低头看向腰间。
或许冥冥中当真有天意在拨弄一切,将命运推向它既定的轨迹。
她不知这轨迹将要通向何处,但只要想到他就在前方,她便一点也不怕。
肖南回只停顿了片刻,便将腰间的酒壶解了下来。
拧开壶嘴,云叶鲜特有的清冽酒香便幽幽然地飘了出来。冷风吹过,将那香气吹向溪水下游。
果然不一会,那个焦躁的影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牵住了一般,不由自主地向着上游的方向走来,走走停停、直到看见了那只立在树根旁的酒囊。
罗合两眼放光、搓着手上前来,一把捞起那酒囊,心道是哪个官大的在这偷酒喝让他捡了便宜,结果刚要往嘴上凑,冷不丁后颈衣领一紧,整个人已被提了起来拽到了树后,一个压低了的嗓子在他耳后根响起。
“说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偷酒不成反被擒的汉子拼命挣扎,刚要喊叫便被人一把捏住了下颌骨。
“乱喊乱叫的话,我便卸了你的下巴。”
这声音有些熟悉,他使劲扭着脖子回头去看,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你、你、你怎么在这?”
对方不答反问。
“他们何时行动?”
他努力挣扎着,想要自己的姿势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却半分也没挣动。
这女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先前说的是今晚,要我在外面等着,现下应该已经......”
她急声问道。
“去了多久?”
罗合答地迟疑。
“约莫......有半个时辰了。”
那或许还有机会赶上去,她又追问道。
“从哪边离开的、往哪边去的?”
对方缓缓抬起手,指向那溪流的尽头。
“上游石门,过了石门我就不知道了。”顿了顿,他又小声问道,“我看咱们就不要凑这个热闹了吧?”
这馋酒的汉子看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岁了,但那双略带几分怯懦和委屈的眼睛,不知怎的便让她想起了伍小六。
那胖子,也不知现在过的如何了。
在军中做事是使命必达,总少不了要上些手段。若是放在以往,为保万无一失、又不暴露自己,压着罗合进山谷是最好的决定。可经历了碧疆那一遭的事,她如今做这些前总会多些考量。
这不是心软,只是学会了理解。
他们就是些普通人,不似她这般愿意以命相搏,实在不该被卷入这些刀光血影之中来。
“若有机会寻艘船离开这里吧。这里的事本就与你无关。”
肖南回松开了手,罗合应声落地,再抬起头来时,那女人已拎了酒囊独自离开。
许久,寂静流淌的小溪旁才传来一声叹息。
“倒也不是......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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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谷外,荒草没顶、怪石嶙峋。
肖南回伏在下风口的草丛中,静静看着前方不远处在谷口休整的天成军队。
那是一支不过百人的骑兵小队,但她只粗略望去,便已看出不寻常。队伍中领头的正是丁未翔,而他身后紧跟着的十余人均是暗卫,瞧身手又比先前在黑羽营见识的那些要高深不少。除此之外,另有三名武弁带翎的人各自带了十数好手,无一不是各营精锐,不少都是年纪轻轻便军功加身的小将。
想到这座岛今夜过后的下场,她的视线忍不住从那些年轻的脸庞上一一滑过。他们的表情很是平静,只是不知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是否也有至亲至爱,在几片老瓦下等着他们归家的那天呢?
“丁中尉,石碑上有字。”
那暗卫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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