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得出写信的人很努力想要写好这些字,每一笔都工工整整,没有一丝勾连。
但由于实力有限,字迹还是歪歪扭扭,像是初学人的习字之作。
内容是邱元迩的口吻,大意是他找到了十方雪莲,然而考虑到洛系军阀和他们平城这一派关系并不和谐,所以隐藏了身份伺机拿到那救命的药物。
邱元迩背着画板,假装是刚从西洋留学回来的富家少爷,回国之后与家人失散,许以重金请求统领庇护。
他长得斯文娟秀,举止绅士多礼,中指握笔的地方略带薄茧,言谈之中就能看出见识多广,洛城的统领张丰茂很快就信了他的说辞,熟识之后便称兄道弟,有时候出席宴会都会带上他。
元帅府二少爷天横贵胄,向来有资本目空一切,视众人为蝼蚁。
但邱元迩却是不同,他的神情可谓是长在脸上的假面,无论遇到什么人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君子之风,行为处事方面像个迂腐重礼的书生。
以至于大家永远看不出这张永远笑模样的美人面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险恶与阴鸷。
能当得上洛系军阀统领,张丰茂也不是什么善类,烧杀抢掠无所不干,在邱元迩暴露身份两人撕破脸之后,手段也颇为阴险毒辣。
具体发生了什么信件中没说得太清楚。
写信人文化水平大概不高,即使很用心思也难以完整表达出明晰的意思。
再加之经过一路上的长途传输的波折,信件微微有所缺损,能看出来大致意思已经很不容易了。
邱元迩在信的最后告诉邱元初,十方雪莲被他的亲信拿着藏在徐城,希望邱元初能派人去寻,继续帮他照顾微生尘。
虽然并没有明说,但其中透露出来的死气与遗憾,有如临终托付的不舍和期望却是显而易见的。
“倘若万一,真的有万一,我可能真的会后悔,当初是不是该听微生的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还能再久一点。”
邱元初不明白弟弟到底在说些什么,或许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喃喃出来的琐碎的话,被不明所以的书写者记录下来,留着能看懂的人反复咂摸回味。
……
有些人在纷飞的战火中燃烧着生命奔波,而沉睡的依旧在沉睡。
微生尘的眉眼颜色天生带着琉璃一般的疏淡,唇也呈浅浅的粉色。
他静静躺在床上,炽热的天光从高处投下,锦缎衾被凹陷的褶皱中流转着日轮的光华。
单薄的小小身子被笼罩在璀璨的金光下,好似一碰初冬的细雪,马上就要消融、蒸腾。
邱元初倏地拉上厚实的窗帘。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态照顾微生尘,眼前这个琉璃娃娃一般,脆弱得马上就要离世的漂亮男孩。
本来该是有怪罪的,自从这个人出现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先是莫名多了个小妈,之后又勾着自己弟弟不放,都成这样了还害得他的骨肉兄弟身死异乡。
可他还是没办法恨这个人,有些情感好像刻在骨头、烙在心上。
邱元初不愿意承认的是,自从见到微生尘第一眼,就连他也开始变得不对劲了。
甚至在邱元迩说出要孤身去洛城窃药,都没有立场制止,内心抱着些许侥幸与期待,总希望有什么奇迹发生。
床头柜子上放着一碗药,冒着微微热气,丝丝缕缕的。
邱元初抱起来躺在床上的睡美人,手下的身体绵软,像被抽了骨头一般,软塌塌的垂下来。
昂贵的、价值万金的药汤洒落几滴在外边,邱元初捏着那只小巧的下颌,迫着那张丰润的蔷薇花瓣似的唇张开,慢慢沿着能摸清骨头的脖颈帮助他吞咽。
这种事情邱元初已经做得很熟练了,洗漱擦身喂食一点都不少,不然经日昏迷的人很难保持着这样干净漂亮的外貌,像是被妥帖照顾的精贵玩偶。
邱元初没什么心理负担的喝了一大口药汤,捏着尖尖的下巴渡过去。
毕竟这几个月来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意识虽然在昏迷,但齿舌间浓得化不开的苦涩让微生尘秀致的细眉轻蹙,好似寂静幽林中叠翠的青山。
这些日子明显清减的两颊鼓起,变得有些圆润,就连藏在里面的软肉都推拒地往外边顶,想要把药液哺回去。
很久之后才把药汤全部灌下去。
邱元初从开始的手忙脚乱,每次都弄得身上黏黏糊糊的汤水,到现在可以得心应手地照顾妥当,出门还有心里整理下自己被弄皱的衣襟。
……
“不过身子还是有点虚弱,应该好生养着。”
老大夫一脸惊奇的看到微生尘仍然好端端的活着,虽然没之前那么健康鲜活,气色也差了一大截,但是却比他预言中的命不久矣要好很多。
“二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邱元放连着把好几个垛子射倒在地,身边好大一篓弓箭没剩几根。
他半眯着眼睛,箭在弦上,草丛中的兔子似乎感到不对,转身欲逃,然而破空之声早就传到眼前,直直将它钉在地上。
箭头穿过兔子长长的耳朵,流溢的鲜血染湿了干燥的泥土,兔子拼命地蹬着后腿,嘴里发出哀哀的叫声。
一双军靴站定在它面前,兔子被拎着耳朵提起来,男人垂着狼眸盯着这只兔子,好似看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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