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序瞥了一眼被少年晏行川攥得紧绷绷的两条书包带子,又看了看他满脸“别来惹我”的神色,无奈地在心里默念了一声“不和未成年人计较”,生硬地哦了一声。
晚自习九点半下课,陆知序又在外头闲逛半天,等他们走到的时候,药店已经关门了。
店门口落了锁的玻璃大门上写着“谢谢光临,欢迎明天再来”的黑体字,配上空空荡荡的街道,显得十分凄凉。
她干咳一声,抬头看向晏行川,刚想说要不算了吧,就瞧见晏行川将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有点烦躁地盯着她胳膊上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将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神色里透出十分的不满。
陆知序盯着他的眉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新鲜。
她和这个年纪的晏行川不大熟,只依稀记得他成绩不错,却冷淡寡言。
但这会儿近距离地看了他一会儿之后,陆知序却诡异地从他紧拧的眉目中看出了一点少年的鲜活,还有转瞬即逝的关切。
片刻后,晏行川皱着眉从包里翻出来一袋湿纸巾。他轻轻把陆知序受了伤的那条胳膊抬起来,一边动作轻柔地伸手擦去她肘边的血污,一边把眉头拧得更紧,纠结道:“不行,你跟我去趟医院。”
陆知序:“……”你认真的?
她险些呛了一口,片刻后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伤口,确信自己只是被美工刀划了一条小口子,流了几滴血,手没断也没折。
以前怎么不知道晏行川这么事儿?
陆知序深吸一口气,尽量委婉道:“不用麻烦了,我家附近有家药店,二十四小时都开着,我一会儿买点儿碘酒,自己回去……”
“嗯,”还没等她说完,晏行川就缓缓松开了紧皱的眉头,打断道:“那你带路吧。”
“?”
陆知序缓缓在心里打出一个问号,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晏行川将目光落到她身上,语气平静:“你带路,买完东西我给你包扎。”
陆知序险些被晏行川理所当然的语气给呛着了,半晌才重新找回她冷淡的神色,回他:“不用了,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晏行川斜睨她一眼,义正词严:“就你这样由着胳膊往刀口上撞的假好汉,难道还准备指望自己把伤口包扎好?”
……他什么时候看见的!
陆知序被这句假好汉噎了一下,才准备开腔,晏行川不轻不重的威胁就继续落了下来:“你带不带路,不带的话我明天就把你这蠢事儿散到学校里去了!”
……?!
果然还是招人烦的晏行川——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从高中起就这么讨厌了?
开玩笑,她看起来很像怕被说闲话的人吗?
陆知序咬了一下后槽牙,“跟上。”
不是像,就是。
陆知序活了二十七年,最擅长的是装模作样,最爱惜的是面子。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就算了,真回了高中还由着晏行川去散播她的谣言——怎么可能!
零零星星的车辆穿过风声,陆知序磨磨蹭蹭地跟在晏行川身后,公事公办地与他保持着一米间距。
她说的那家药店开在小区里,傍近学校附近的学生公寓。
十年前,陆知序念高中时,自己单独租住一间小公寓。
她打小就有点孤僻,到了青春期以后更不喜欢和人交流,偏她爸妈又都是工作狂魔,忙起来六亲不认,根本顾不上她,她就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单身公寓,日常请阿姨打扫做饭,平时就自己一个人待着。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那间收藏过她无数时光的小公寓还好不好。
公寓所在的小区离学校很近,步行只要十来分钟,陆知序停下脚步的时候,小区楼下的药店果然还亮着灯。
晏行川进去买了碘酒和绷带,刚准备在药店自设的小桌椅旁替她处理伤口,陆知序却忽然半遮着脸咳了一声。
——站在药店门口,听见招待晏行川的那道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陆知序才后觉后觉地想起来,这家药店的老板是她妈妈的高中同学。
虽然她妈一周里有六天半都在工作,和老同学联系也不怎么密切,但“陆知序夜半受伤,男同学替她上药”这样的未成年猛料,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她实在是受用不起。
她重重咳了一声,一边挡脸,一边拿空出来的那只手去扯晏行川的衣袖,小声道:“再走两步就到我家了,有点冷,要不你去我家吃个宵夜?”
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语气还奇奇怪怪,晏行川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陆知序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片刻后,晏行川幅度很轻地点了点头:“好。”
五分钟后,沾过碘伏的药棉轻轻拂上陆知序的伤口,她无声地吸了一口凉气。
带着点刺激的痛痒和后悔一块儿爬进了她脑子里,她罕见的有点抓狂:她怎么就把晏行川领回家了呢?是这几年架吵得不够多吗?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请他吃宵夜?
她有病吗?
陆知序在心里抓耳挠腮,面上却始终撑着一副平淡端庄的模样。片刻后,晏行川替她喷上消炎生肌的喷雾,又低头在她手臂上扎好的绷带上打了个稳妥的结,才慢慢站起来道:“好了,你休息吧,注意伤口不要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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