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捉着应笑手腕,红着一双眼睛,说:“医生,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我……我老公他一直想要一个可爱的小孩子,我总觉得不急不急……可是现在,我也忽然无比想要两个人的爱情结晶,像他,也像我,有跟老公非常相似的眼、鼻子,或者嘴巴,是他生命的延续。我老公在那儿躺着,跟以前一模一样,可、可……我知道,这辈子不会遇到第二个我老公,他一直对我特别好,结婚三年我没干过一点点的家务活儿……我只想跟他一个人结婚还有生儿育女。我,我想,我如果有他的孩子,我还能有一个念想,一个支撑。而且,这个孩子也可以是公公婆婆的精神支柱。公公婆婆也都对我特别特别好,别人家有婆媳问题,可我呢,跟婆婆比跟妈妈亲,我们经常一起逛街,一起购物……一个孩子真的可以一次拯救三个人。”
这是应笑头一回遇到这样的要求,她定定神,小心地道:“这……我们国家并不允许……我们确实无法确定您丈夫的本人意愿,而且,小孩子……真的愿意这样出生吗?它会带来伦理问题的。”
近些年来,国外常有遗体取精的新闻,比如2018年英国的新闻和2015年澳大利亚的新闻,然而中国并不允许。国家法律并未禁止遗体取精这个操作,然而医院不能通过辅助生殖移植胚胎——卫生部明令禁止医疗机构给单身妇女实施辅助生殖技术。2004年,一个丈夫在试管的过程当中离开人世,医院并未移植胚胎,后来,经过诉讼,卫生部开特例。之后2006年,在妻子的强烈要求下,四川省的某家医院首次实施“遗体取精”,不过后来,考虑到其复杂性,以及可能引发的连环效应,卫生部没再特批,冻存精子后被销毁。此后,应笑听说的类似要求无一例外地被拒绝。
这是一个世界难题,各国法律也不一样。法国、德国等等国家也同样是明令禁止,而英国和巴西等等呢,家属拿出死者许可就可以取精、怀孕,美国没有明确规定,法律条文十分混乱,有的医院做,有的医院不做,不过整体数量也并不少,首个实施该手术的医生自己就做200例。
患者只捉着应笑手腕,不停地说:“医生,您通融通融,通融通融……”
应笑实在没有办法,答应问问主任。不过应笑十分清楚关主任是不会答应的。
关主任的回复果然是:不行。
应笑告知这一消息,对方眼睛变黯淡。
从此,她跟老公真的没有什么真正的关系。
应笑送对方走出诊室,憋憋,没大憋住,轻轻地道:“往前看吧……时间可以治愈一切的。”
对方则是咬咬嘴唇,最后说:“希望如此。”
应笑其实有些感慨——爱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会愿意做这件事呢?用自己的一辈子来延续对方的生命。
…………
而第二个可谓奇葩。
他之前说自己认生,换个地方撸不出来,于是应笑同意这个男人在家里面撸啊撸,40分钟内送到医院。可是现在这男人说,他今早上挤地铁时他的蝌蚪被偷走!可能小偷看见他兜儿里鼓鼓囊囊的一大坨,就下手。他说,上午时的接诊医生先冻起所有卵子,叫他本人在2到5天的区间内再撸一发,不过他希望跟应笑这个主治医生确认确认。应笑眼珠又掉下来满地乱滚,一边确认,一边想象小偷拧开那个瓶子的情景,整个人都不好。
而这天下午最后一个看诊患者叫作冬辉。
“医生……”冬辉介绍下她身边的一个女人,“这是我的婆婆。她可以也听一听吗?”
“当然。”应笑点头。
婆婆、儿媳两个女人一起来看生殖中心,这种组合有些奇怪。生殖中心通常都是小夫妻们一起来的。婆媳组合应笑过去一共只见过三次,都是男方不愿现身,让女方自己看,可同时呢又不放心,叫婆婆盯着老婆,怕老婆撒谎骗人——这经常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因为过去,叫应笑写假诊断书的……基本全是丈夫一方。
“那个……”半晌之后,冬辉又开口,“我想问问,试管婴儿……怎么操作?我听说,只需要有妻子卵子和丈夫精子就可以,是这样吗?”
“对,”应笑解释,“女方先打促排卵针。促排卵针可以影响你身体的激素值,促熟全部基础卵泡,所有卵子都成熟以后医生就取它们出来。你的丈夫同天取精,我们这的实验人员为卵细胞一一授精,大约五天以后将受精卵植入子宫。”应笑看看手里记录,“你年龄是28岁是吧,这个年龄我们一般只放入一个胚胎,当然,我们会选质量最好的。你这年龄成功率很高。”
顿顿,她又道:“不过,试管婴儿并不是你想做就做的。我们需要检查双方身体,确定指标全都合格,比如子宫内膜厚度正常,没有卵巢早衰也没有无精症等等。而且,如果没有明显指征,我们先做三次人工授精,全都失败才会试管。人工授精就是……”说到这里应笑一抖——她想起秋葵夫妻,想起这两天的医疗纠纷。
“嗯,”冬辉看着有些纠结,她问,“必须先做人工授精?成功率有试管高吗?”
“没有的。”应笑回答,“每一次是10%左右,三次是15%到20%。试管婴儿,我刚说,你这年龄一次成功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啊……”冬辉心里盘算盘算,又问,“取精……丈夫必须亲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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