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看到他们,却听不见、摸不着,就好像他拼命喊拼命叫,娘却闭着眼听不见。
没有意识的,他泪流满面,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鞭炮声停止了,他依然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周围嘈嘈杂杂的,好像有什么把他隔开。
姜琳本来和拎着大小宝的程如山进了院子,回头没看到文生她又跑出来。借着院子里昏暗的光线看他举着竿子,保持放鞭炮的姿势,她跑过来拍拍他。
“文生?你发什么呆呢?放完鞭炮,回家吃肉啦。”
无月,星光灿烂,不足以照亮她的脸,让她看起来有几分神秘的感觉。
他听见她的声音,丢了竿子,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
姜琳拍拍他的后背,温声道:“文生,你害怕吗?”
文生放开她,很大声道:“才不!”
姜琳被震得耳朵都有些不舒服,笑起来,“干嘛那么大声。”
程如山从院子里出来,“文生怎么啦?”
文生大声道:“耳朵聋啦!嗡嗡的,养了一窝大马蜂!”他用两根食指堵着耳朵眼又放开,笑起来。
程如山握着姜琳的手,让她不用担心,文生没事的。他走到文生身边,抬手在他耳朵和后脑的穴位上按按,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是饿的,去多吃点肉就好了。”
文生一听立刻跑屋里去,“吃肉啦!”
姜琳对程如山道:“是不是刚才放鞭炮吓着他了?”
程如山:“上坟也放了,他并没反应。估计过年的情景让他有触动。”他其实想用这样的场景刺激一下文生,杂志上说多刺激一下对他恢复正常的精神秩序有好处。只是,程如山又不忍心进一步刺激他,忍不住哄大小宝那样哄哄他。
姜琳道:“要不咱们还是顺其自然吧。”
程如山揽着她进屋,“好。”
因为人多所以分了两桌,炕上一桌老人和孩子,地上再一桌。
程如山拎两瓶酒过来,给爹娘、姜琳、大哥夫妻俩都倒上。
文生突然道:“我也要。”
程如山看他,“你还小。”
文生:“我长胡子了,不小。”他摸了摸早上程蕴之帮他刮得光溜溜,这会儿又冒出来的一点胡茬,他觉得很新鲜。
程如山给他倒了一点,“你先尝尝。”
文生端起来,舔了舔,有些辣,但是自己是男人,没什么好怕的,他一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龇牙咧嘴地直扇风。
大宝小宝笑话他,大宝:“你非要喝,可难喝呢,嫲嫲说跟尿似的。”大宝小宝好奇,拿筷子蘸过,难喝得很,他俩才不稀罕呢,哪里有糖好吃?
闫润芝:“……”我啥时候说过?
文生不服输,又要了一盅,程如山给他倒上,这会儿不让他一口喝了。
姜琳对程蕴之道:“爹,你给大家起个头。”
程蕴之颤巍巍地端起酒盅,另一只手赶紧托着,他道:“咱们家平反,日子越来越好,你们爷爷奶奶、大爷大娘知道也欢喜。你们兄弟俩守望相助,给孩子们做个榜样。过年都开开心心的,我也不说丧气话。”
他想俩孩子和睦相处,却也不说太多,好话三遍淡如水,老大要是真有心,以后天天过日子见真章,也不是这会儿说几句话就管用的。他要是不真心改好,以后老程家也就当没这个大儿子。
闫润芝:“我就觉得这日子挺好的,我知足。”
程如海见大家都看自己,他也赶紧双手把酒杯捧起来。看着程蕴之和闫润芝俩坐在炕上,老爹头发花白,他有些忍不住眼泪,忙抹了一把眼睛,“这酒真辣。爹娘,弟弟弟妹,以后哥哥向你们看齐,好好过日子。”
刘红花还沉浸在这一大桌子肉鱼的罪恶里无法自拔,她感觉太罪恶了,说不出话来。轮到她说话,她捧着酒杯,看看闫润芝看看姜琳,让她拌嘴吵架叭叭的,说正事儿就舌头打结。
“嫂子以前鬼……被猪油迷了心窍,犯蠢、犯糊涂的。一想,那、那不是傻子?以后可不能那样。”“娘,弟妹,以前我、不对了。给你们赔不是。”她把那一盅子酒喝了。
闫润芝点点头,没说什么,姜琳点点头。
程如山却不说什么,他从来不信别人说什么,介意的事情都是自己调查,看人也不听人说什么,而是看他做什么。他道:“大家都饿了,吃饭吧。”
大宝小宝小哥俩已经做好东道主,给堂兄堂姐倒上橘子汁、山楂汁、苹果罐头汁儿……哥俩好地喝了好几个。
姜琳提醒他俩:“别只顾得喝一肚子凉水,吃菜。”
因为三更还得下饺子,姜琳就没吃太多,免得太油腻不好消化。
酒足饭饱,大家说说话,程如山带着他们抱了谷秸从大门口撒到堂屋,堆在供桌下方多一些,这是磕头拜年的地方。如今程福贵兄弟失势,社员们还在砖窑厂、绣花坊干活,晚上来给程蕴之磕头的男人孩子肯定很多,要提前准备一下。
兄弟俩先恭恭敬敬地对着供桌、祖影磕头上香,点上大红蜡烛,然后孩子们轮流给长辈磕头拿压岁钱。
闫润芝已经给程蕴之兜里放了钱,商量好的,一个孩子给一块,打碗儿也一视同仁,包括文生。
大房三个孩子拿到压岁钱,看到是一块钱,惊得没敢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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