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最后两个字说的也有些艰难。
他也想过此人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 但也仅此而已, 顾准从未将他同圣上联系到一块儿。主要是这人实在太烦了,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觉得他是当今圣上。可现实偏偏就是这么诡异,最不可能的事情仍然发生了。
顾准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继续安抚他们家的韩大将军:“你们也想是误会了。圣上见我提了一壶酒, 便拉着我上来一同品鉴,没有别的意思。”
沈元彻从后面钻了出来, 目光幽怨地揉了一下被韩斯年推的至今还有些发疼的胳膊。心里责怪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就算再怎么担心顾准,也不该将他推出去的。
沈元彻一边龇牙咧嘴了一会儿,一边同顾准道:“可不就是你的错吗,跟人去了别的地方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刚才知道你不见了, 可把我吓死了, 我都想着你是不是已经被人灭口了。”
晦气,顾准无奈地看向他。
然而沈元彻的插科打诨对韩斯年来说根本没有丁点儿作用,韩斯年目光划过桌上那四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觉得刺眼:
“品鉴?这葡萄酒再费事儿,也配不上这琉璃盏。一别多年,圣上仍然如此讲究,哪怕出来微服私访,这等小物件却也要备得整整齐齐的。既如此吃不得苦, 又何苦来这一遭呢?好好地呆在皇宫,岂不更舒坦?”
顾准与沈元彻面面相觑。
沈元彻更是立马就站远了两步,颇有心机地表示自己跟这个韩斯年不太熟。他皇伯父若是要怪罪的话,也别怪罪到他头上。
好家伙,刚才他就不应该进来的,这韩斯年没毛病吧?他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韩斯年知道。
他不仅知道,甚至也不打算惯着对方。
皇上态度也很微妙。
被人这么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顿却也不见生气,反而开口让冯清台把那些琉璃盏都收起来。
韩斯年又笑了:“收起来做甚,摆出来岂不是更好。?圣上若是真有心的话,就该把这些东西摆在外面,让盐官县的老百姓都过来瞧瞧天家所用之物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他们整日过得缺衣少食,多的是日子都过不下去的人,所能想象中的宝贝也不过就是些金银,以他们的眼界,实在想不出世上还有个琉璃盏。叫他们开开眼界也好,也能叫他们知道这世上尊卑有别,有的人生来卑微,有的人却能坐拥天下,一句话定人生死。”
皇上也恼了:“胡说些什么?”
程相赶紧出来打圆场:“韩将军,快些过来做吧,一别多年,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韩斯年可不吃这些假惺惺的客套:“别了,我早已不是将军,这官衔不还是咱们这位英明神武的圣上亲手给摘掉的么?”
皇上真是臊个脸红,心里也埋怨起了韩斯年不是好歹。
是,当年的事是他有错,他该不分青红皂白就处置了韩斯年。可是后来不是查清楚了么,也给了张家一个警告了,甚至连张家老二的官身都给夺了,这么多年就没让他出仕过。该弥补的他也都弥补了,无奈这个韩斯年愣是不肯给他面子,宁愿辞官归隐,也不肯再为朝廷效力。
皇上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他心中所想,无非就是想让张家人伏法。只是张家那位老夫人是苏贵妃的外祖母,惹事的那个人真是苏贵妃的舅舅。事情闹出来之后,苏贵妃不知在他面前哭了多少次,哭的皇上心都软了。
他耳根子软,被人求几句之后也没准备严惩这件事情,谁知道那个韩斯年就逮着此事不放了,如今多少年过去了,看他还跟看仇人似的。
皇上腹诽不断,对面韩斯年的态度也摆得明明白白。程相跟冯清台有心想要弥补一下当年的过失,只可惜当事人已经不想再听这些废话了。
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口舌。
韩斯年拿起桌上只剩下一半的酒壶,直接领着顾准离开了。
顾准也只能离开。
不过一出雅间,他便问起系统,迫切地想知道方面韩斯年跟圣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系统这个百晓生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当年的事情就是一堆烂账,苏贵妃的舅舅张家二老爷也是个武将,在战场上冒领了韩斯年的功劳。事情败露之后这个张老二反而倒打一耙,率先把韩斯年告到了太极殿中。当时苏贵妃风气正盛,满朝文武竟有不少人站在张家这边抨击韩斯年。
皇上也偏听偏信,夺了韩斯年的官身。若不是廉江州听到风声立马赶往京城,戳穿了张家人的把戏,只怕韩斯年要被冤枉到死了。
因为这事儿,韩斯年便彻底恨上了皇家,跟恨了苏贵妃一派。年轻时候他也在京城跟张家人斗了一段时间,结果就是鸡蛋碰石头,差点把自己给碰没了。眼看着自己一无所有,张家那个二老爷却还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坐享荣华富贵,韩斯年渐渐也就没有了斗志。又过了几年,他索性直接离开京城四处漂泊。四年前才来到临安府,后面兜兜转转,又到了盐官县,遇上了顾准。
听完了故事,顾准实在无言以对。就事论事,他站自家韩将军这边。
他们这位圣上,有时候实在太意气用事了,做决定的时候一头热,也根本不考虑后果。有这样的皇上,想想也知道他师父为何如此执着于变法。此时若再不变法,过个一二十年兴许就没有变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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