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郎的确是深思熟虑,连退路都想好了。
“三郎,你且回去,待我与你姨母问清囡囡的心意,她若是也欢喜,我与你姨母便会同你父亲母亲商议婚事。
可若是囡囡不愿意,我们成国公府也是能养得起自己的女儿的。”
成国公的话分量极重。
月宁眼眶一热,有些不争气的想哭。
苏氏笑道:“可是把你吓坏了。”
许是怕逼得月宁太紧,夜里苏氏并未再询问李衍与裴淮的事,而是早早让灵玉扶月宁回屋休息。
灵玉去小厨房要了热水,回来时,却见月宁坐在书案前,一张小脸白的很不好看,她满面倦色,双眸失了鲜活气,无神地望着烛光,本就纤瘦的腰肢裹着宽敞的中衣,愈发羸弱,如同娇艳的花儿一夜遭了霜打,恹恹的支着下颌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翻开的书卷半晌都没再翻页,跟自己出去时一样,压着笔杆搁在手肘下。
“姑娘,我先去弄点吃食过来,你吃好后再沐浴吧。”
灵玉心疼,转身欲走。
听见身后一声轻叹:“不必,我没甚胃口。”
语气很是疲惫。
灵玉约莫知道与今日裴世子上门有关,他们做下人的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可瞧着裴世子与李三郎相继出现,便已然脑补了一场两难争一女的绝世狗血大戏。
傍晚时候灵玉还听到几个丫鬟扒着墙角说私密话,说的便是裴世子雷厉风行,怕是要捷足先登。
又有人说,李三郎近水楼台,必先得月。
可眼下瞧着姑娘心不在焉的慕言,便知其中滋味不甚好受。
灵玉吩咐人抬来热水,将屏风挡好后,便去外屋候着。
月宁滑进水里,有些心烦意乱起来。
她将乌发笼在脑后,湿哒哒的贴着皮肤,两臂环过双膝,团成小小一团窝在木桶的一侧。
裴淮会就这么罢休吗?
京中的雪远比扬州下的大上许多,纷纷扬扬覆盖着路面,泼洒出一片银白的世界。
一身穿玄色狐裘鹤氅的男子,持鞭急奔,入了宫城后,亦畅通无阻,经过的内侍宫女见状,纷纷垂手躬身,待他走远后,方抬头继续行走。
正是方到京城的裴淮。
直到长玄门前,他才勒停了骏马,翻身一跃跳下来,接着便有内侍接过缰绳,引去喂马司。
笔直挺拔的身影自长玄门疾步走过,鹤氅迎风簌簌,带的两道积雪不断掉落地上,他双眸明亮,入鬓的眉毛微微蹙起,薄唇紧抿,甫一跨过正殿大门,又有宫婢低头去为他宽解氅衣,双手捧着退至外殿。
殿内燃着地龙,烘烤的仿若夏日一般。
新帝披着一件薄衫,内里只着单衣仰躺在软塌上,听见来人动静,只慵懒地斜了眼,便继续将目光落在手中案卷上。
裴淮拱手作揖,声音里夹着外面冰雪的凉气。
“陛下,二郎来迟,望陛下恕罪。”
新帝笑了笑,抬手让他坐在塌前圈椅上,宫婢端来南边上贡的蜜橘,蜜瓜,又捧来新煮的热茶,一并放在裴淮左手边小案上。
“私下无人时,你也不必如此拘礼。”
皇后又怀了身孕,如今正是胎稳之时,新帝从雍德宫出来,看了些许案卷,便得知裴二今夜下了渡口,正往宫城赶。
他把手里的案卷往前一掷,叹道:“这案子从父皇时候拖到现下,也该了结了。”
新帝做太子时,便是个温和寡淡的性子,若不是淮南侯府一路推着他往前走,恐早就数次被晋王拉下马来。
今夜他看的案录是早年间发生在京畿一带,江底沉尸案。
最初是由几个洗衣的仆妇发现,江面飘起来两具面目肿胀辨不清人脸的尸体,后来隔日便会浮上来几具,惊得刑部和大理寺双双着人前去打捞,又从民间请了捞尸队,这一打捞不要紧,足足发现三十四具尸体,有男有女,从验尸官那里得知,这些尸体的年纪都不大,最大的骨龄也只是二十左右。
偏附近一带没有报案的,这事蹊跷,足足压了数年。
前几日有了线索,新帝不放心旁人,便赶忙见裴淮召回京。
“这案子,牵扯到南衙将领,你仔细着查,若非必要,岳丈大人也不必惊动。”
“是。”裴淮收好案录,动了动喉咙,忽然起身来到新帝面前,在他错愕的注视下,猝不及防跪在地上。
“二郎,你这是作甚?”
新帝从榻上坐起来,伸手就要扶他。
裴淮不肯,固执跪着回话。
“恳请陛下为二郎赐婚。”
新帝愣了下,随即笑道:“咱们二郎是看中哪家姑娘?御史中丞家的还是左相嫡出?这两家都有意,着人到孤这里打探过口风,你若是...”
“陛下,二郎心里,只惦记一人。”
闻言,新帝敛了笑,他约莫知道是谁了,从前在东宫时,听太子妃说起过,裴淮得了个娇娇通房,整日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后来娶了大娘子,却是将人冷着,反而把那通房捧在手心,彻底养在了曲江别院。
后来裴淮与顾家姑娘和离,太子妃气的骂了他两天不止。
新帝咳了声:“你可掂量着说话。”
“陛下,二郎想娶成国公府嫡女,孙月宁。”
“你等等----”新帝蹙着眉,摆手问道:“孤记得你那通房,名字仿佛也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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