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流水一般的宴席已经摆开,楚韫坐在殿上,左右依次排开地坐着各宫的公子,谢涟清坐在左边首位,他对面的位置一直空无一人。
那是殿下给龙公子准备的。
如此后来居上,众人心中虽略有不忿,到底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不时地有目光落在那空荡荡的位置上,祈祷那个姓龙的最好今夜都别露面。
陈时对着那无人落座的桌案翻了个白眼,恃宠而骄,拿乔作势,真以为殿下非他不可么?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
壶中的酒已去了一半,楚韫面上不禁露出几分担忧,阿熙昨日不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一整天都没露面?难不成是又病了?
她将听风叫来,正要让她去迎瑞宫瞧瞧,就看见一抹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龙熙身着玄色锦袍,头戴白玉冠,腰束黄金带,面容俊美,目若朗星,只是简单地立在那里,似乎便令满殿的少年郎顿然失色。
他抬眼看向殿上端坐的少女,眼尾微微泛着浅薄的绯红,微不可察地对她点了下头。
少女在见到他出现的那一刹那,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便倏地亮了,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阿熙快过来坐,寡人等你好久了!”
对他的晚到毫不怪罪,对他的喜爱毫不遮掩。
众公子难掩黯然,景光眼眸微沉,将指间的翡翠杯握得裂了一道浅纹。
人到齐了,楚韫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她一一接受了众人的恭贺,随后便下令开席。
“怎么自在怎么来,诸位爱卿不必拘礼。”
众人都知晓殿下的脾气,最是宽和不过的了,不仅在座的显贵大臣放松饮酒作乐,侍候的小太监与宫女们也难得松快几分,宴席伺候好了,也得以偷闲吃些点心喝两杯小酒。
人一多就难免忙中出乱,殿下冷不丁要吃松瓤鹅油卷,听风忙着让御膳房去备上,一转头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
原来是个面生的小太监因一时心慌,将手中端着的托盘给打翻了,白玉瓷碎了一地,地上流淌着的,是殿内要的爽口解腻的山楂雪梨汤。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重新端上来。”
小太监低着头应了,慌不迭跑走了。
待雪梨汤重新端来一一放在了各桌上,小丫鬟也送来了松瓤鹅油卷,听风在一旁伺候着主子用汤,一面又柔声劝她少用些酒。
“主子,今儿您已经喝了不少了,仔细喝多了头疼。”
酒并不算烈,只是殿内暖和,楚韫又吃了不少酒,此时桃花上脸,秋波斜睨,一颦一笑间尽是妩媚的风情,让人忍不住为之心悸。
流云在旁边看着主子不由得出神,小声喃喃:“怪不得宫里那么多俊俏公子,为了主子在背地里争得你死我活,要是我被主子看上了,我也要去跟别人争上一争……”
听风听到了她的疯话,不禁掐了一下她脸颊的软肉,嗔怪道:“要死了你,胡说什么。”
流云反应过来,圆乎乎的小脸登时变得通红。
席间敬酒的人很多,可楚韫的目光一大半都落在龙熙身上,她总觉得今日的他较之以往有些不同,但具体何处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谢涟清极为精神,不仅主动给楚韫倒了三次酒,还带来琵琶当场弹奏一曲助兴。见谢哥哥如此少见的神采奕奕,楚韫心里也为他高兴,举止动作间便不由地放浪起来。
龙熙几乎没有动筷,只是在一杯杯地喝着酒。
酒香醇厚,可喝进口中却犹如白水,饮不知味。
他的目光落在上座的少女身上,今日是她的十七岁芳辰,她应当得到世间最好的贺礼,再怎样欢愉都不过分。
嘉延宫的谢公子神情温柔地跪坐在她身侧,细心地给她夹菜斟酒,龙熙眼眸微垂,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多亏御药房的丹药,他终于于昨天深夜恢复了全部法力,腹部的灼烧感却变得持续而强烈,他不知还能忍到几时。
本来想一走了之,但龙熙想到少女满是泪痕的脸,因为担心他而哭得伤心的模样,他便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因为不忍心,只是因为她对他的那一点点关心,龙熙决定庆贺完她的生辰,他便离开这个地方。
神思恍惚片刻,龙熙便听到一名小太监低声道:“龙公子,殿下请您去畅音阁去听戏。”
宴席接近尾声,楚韫邀请几位受宠的公子前去畅音阁听戏,听戏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被殿下邀请的殊荣。
龙熙不疑有他,起身朝畅音阁走去,行至半路,却察觉到畅音阁一片寂静,并无预想中的丝竹热闹。
旁边的树林中有人埋伏,龙熙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不出所料从身后窜出了两名大汉,一人拦腰抱住他钳制住他的动作,另一人将一方湿帕子捂住了他的口鼻。
蒙汗药?龙熙微微蹙眉,略微挣扎几下,佯装晕了过去。
那两名大汉见人已经放倒,便一同将龙熙抬走放至附近的一处凉亭里,接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待两人走远后,龙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若是想加害于他,不应该下毒么?怎么只是让人昏睡的蒙汗药?
他忽地想起楚韫,宫中既然进了如此大胆之人,那最危险的不就是她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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