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郑罗氏方出了这口恶气。
孙嬷嬷观她面色尚好,便试着说道:“老太太,您也为老国公爷劳苦了一辈子,目下便是最该享清福的,何必再管小辈的事呢?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凭着他们去吧。几位太太都是好的,不会闹出乱子来。”
郑罗氏笑了笑,说道:“孙嬷嬷跟了我这一世,还是不晓得我的脾气啊。”
孙嬷嬷打了个激灵,忙道不敢。
郑罗氏说道:“你当我是为了一个不值一提的小毛丫头,才与你四太太置气么?”说着,她摇头道:“不,我只是要敲打她,记着自己的身份,这国公府内宅到底是谁说了算!她是我的儿媳,凡事便该听从婆婆的号令。怜姝是我看好的丫头,她都没放在眼里,三两句话就挑唆了老四撵出去,分明是没将我放在眼中。”
孙嬷嬷小心翼翼道:“老奴瞧着,四太太不是这样的脾性,四爷也不是个会胡乱就听枕头风的脾气,这事儿怕是有什么误会。”
郑罗氏淡淡说道:“人都已经出去了,还能有什么误会。老四的确不是个会乱听枕头风的脾气,然则这事还是出来了,所以我才担忧。”言语着,又长长叹息了一声。
郑瀚玉是她最引以为傲、最看重的儿子,她可以让他娶妻纳妾,延续香火,却不能容许另一个女人去盘踞他的内心,将他自身边夺走。
至此时,郑瀚玉娶新的喜悦,在郑罗氏心中,已然冲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则是儿子即将被夺走的焦虑。
郑罗氏默然不语,片刻沉吟道:“镇安郡王妃前儿送了赏荷帖子来,说是几日办这赏荷会?”
这等请客会茶的帖子,素来是云樱收着的,她忙回道:“回老太太,说是七月初十。”
郑罗氏又问:“可有说,请了什么人?”
云樱自是记不了那么清楚,走去取了帖子出来,将上面记着的请客人选一一念了出来。
郑罗氏笑道:“好呀,郡王妃难得好雅兴,咱们也该捧捧场去。待会儿传话至各房,七月初十那日,都别在家闷着了,好生打扮了,都出去逛逛去。”
云樱答应了,孙嬷嬷明白郑罗氏心中在做什么盘算,只浅浅叹息了一声。
她是郑罗氏的陪嫁,也算陪着这位主子从闺中小姐到靖国公府的掌家大妇,一路风风雨雨的过来,实在不想临到头了,再看着主子犯糊涂。
宋桃儿与林清霜一道出了松鹤堂,明媚的日光顿时自头顶倾下,直耀的人眼花。
两人的丫头都迎了上来,接着各自的主子。
宋桃儿以手遮了遮这日头,却见林清霜低着头与丫头花珠吩咐了几句什么,就要离去。
“大嫂子!”
脆甜的一嗓子,叫住了林清霜。
林清霜扭头望去,见宋桃儿笑盈盈的向自己走来,颇有几分不解。
“四弟妹,何事?”
宋桃儿走上前来,微笑道:“进府这些日子了,一向也没和大嫂子亲近过。闲日无事,可否到嫂子的院子里坐坐?咱们妯娌之间,也说说话。”
林清霜听着,不觉看了她一眼,她言笑晏晏,眉眼柔媚,只看一眼便觉光华照人。
眼前这位四太太可谓是近来府中的风云人物了,一进府便闹了许多事端出来,底下的丫头小厮张口闭口都是四太太如何如何,蒋二太太背地里也没少咒骂她。这样一个人物,做什么来攀扯自己这不合时宜的人?
只是,她也没什么借口推拒,便浅浅一笑:“倒也没什么不便,只是我那院子寒酸的很,怕委屈了弟妹。”
宋桃儿菱唇轻抿,笑意柔和:“嫂子这话,实在客气了。”
当下,一大一小两个妇人,便往林清霜的院落走去。
林清霜居所坐落于靖国公府的东北角上,甚是偏僻,一路上也没个遮阴处。好在昨儿夜里下了一场大雨,今日清晨便凉爽了许多,微风时来,令人遍体生凉。
两人走了一路,终在一条巷子尽头,到了林清霜的院落跟前。
这院子极小,上着两扇薄薄的红木门板,颇有些陈旧了,风一吹便吱呀吱呀的响。
林清霜不以为意,推门而入,宋桃儿便随着她一道进去。
踏入门内,见是座四方院落,甚是浅窄,只有一进的房舍,配着四面高墙,更显逼仄。地下铺着大块的青石地砖,连地砖也有些开裂。院中并无花卉,唯有西墙下一溜露土面的地,种着些指甲草一类的草花。日头自高墙上落下,也显得稀薄了许多。
林清霜并未自谦客气,这院落果然十分寒酸,与松鹤堂、海棠苑这等宽大华丽的院落自不能相提并论,亦及不上二房、三房的居所。
这院中栽着两株胳膊粗细的槐树,悬了绳子,晾着些孩子衣裳。
廊下吊着两只鸟雀笼子,笼子里却是空空的,屋檐上有时落下几只麻雀,发出些孤零零的鸣叫。
林清霜走到院中,廊下坐着的一个丫头忙搁下手中针线,迎上来道:“太太回来了。”说着,一眼望见宋桃儿,不由一怔,也福了福身子,“见过四太太。”
林清霜应了一声,“四太太过来坐坐,去将拣妆里收着的毛尖冲一泡拿来。”
那丫头应声去烧水,林清霜便请宋桃儿进屋到明间内炕上坐。
宋桃儿上一辈子其实并没有来过这里,那时候郑廷棘对她拘管严厉,甚少允许她出门,林清霜与她也隔了好几层,两人几乎无甚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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