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着丈夫指桑骂槐:“我赵金莲倒了八辈子霉才嫁到你们老聂家,伺候老的小的就算了,还要伺候外头不知道哪里抱回来的野种!自己生的养不过来,还要养兄弟的,也不见兄弟有钱的时候管过你!”
她往地上啐了一口:“早说了走,又死赖着不走,我看那些丧门星都要趁早死得远远的才好!”
大伯聂建军手里夹着半个棉纸卷的烟丝头,只顾着低头抽烟,沉默地蹲在角落。
聂正崖一言不发,他背过身半蹲在地上,轻轻去拉苏净禾的胳膊,转头叫她:“小禾,你把手放上来,二哥背你走。”
他一把背起苏净禾往外走。
赵金莲本来张嘴还要再骂几句,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忽然同迈步往外走的聂正崖直直打了个照面,正对上对方那双瞪得像要杀人一样的眼睛,当即吓得一个激灵。
她不自觉地蹬蹬后退两步,咽了口唾沫,把话全部吞了回去,只悻悻然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声晦气。
聂正崖脸色难看,扫了她一眼,也不出声,路过门口的时候,冷冷地盯着嬉皮笑脸的聂谷生,低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往小禾被子里倒冰水,有本事的话,你跟你二哥落单的时候永远都别碰到我。”
他目光森冷,语气里透着威胁。
聂谷生是幺子,在家里从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哪里受过这种恐吓,原本脸上还挂着得意的贱笑,现在却“哇”的一声就被吓得哭了出来,转身一头扑进他娘怀里。
赵金莲且气且恼,抱着怀里的儿子又是安慰又是心疼,冲着聂大伯大骂道:“反了天了!聂建军,你看你们聂家这个狗杂种!看看你们聂家捡回来的这些野种!他不滚,这日子你一天也别想过安生!”
聂建军只蹲在墙角抽烟,什么话也不说,头也不抬。
聂正崖看了他一眼,再不停留,稳稳地背着身后的苏净禾,大步朝门外走去。
见侄儿真的临到了门口,聂建军犹豫一下,还是从缭绕的白色烟雾里抬起头来,哑着嗓子说道:“正崖娃 * 。”
聂正崖停住脚,转头看他。
第2章 算账
聂建军的眼神躲闪一下。
可是看到已经快长高到自己肩膀的聂正崖,又看到满脸病容的苏净禾,他狠狠抽一口烟,还是咬牙道:“聂家早就分了房,村东头老房子里的东西,一样也不会少你们的,你也别怨,大伯我半点没有对不起你,现在谁家日子都不好过。”
聂正崖对这个大伯的最后一丝念想彻底断绝,转身就要走。
苏净禾伏在他的背上,因为腿疼得使不出劲,只能用手从后面环着他的脖子,低声说:“二哥,等一等。”
她强忍着难受,哑着嗓子对聂建军开口道:“大伯伯,既然我跟二哥不在这里住了,那大爸跟大妈的东西总该还给我们吧?”
苏净禾说的大爸大妈指的是聂国山夫妇,也就是聂正崖的父母。
她才出生就没了母亲,两岁的时候父亲也牺牲了,从小抚养她的奶奶得到噩耗,没撑住,没多久就跟着走了。
苏家人丁单薄,无人出头,最后是退伍回乡,被分配在杨坪镇纺织厂工作的聂国山夫妇听说之后,把战友的女儿接了过来。
苏净禾到聂家之后被照顾得极好,大爸大妈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而聂正崖对这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妹妹也宠爱极了。
可好日子只过了七八年,两个月前杨坪镇纺织厂起火,为了保护组织财产,聂国山夫妇双双葬身火海。
聂国山的大哥,也就是聂正崖的大伯聂建军从村里带着媳妇来治丧,顺理成章地就让大儿子跟大儿媳妇顶了弟弟弟媳的工,成了纺织厂的工人,对外宣称先给侄子看班,候着聂正崖年龄够了再把工作还给他。
等到丧事办完,大伯娘赵金花借口要照顾两个小的,把聂正崖、苏净禾一起带回了几十公里外的老家小尾村,还将聂国山夫妇的不少家什也一起带了回来。
聂国山夫妻是双职工,又都没有负累,只要养两个小孩,家里购置了不少好东西,此时全部都摆在聂大伯家中。
苏净禾清楚地记得,上辈子二哥为了争一口气,硬是背着自己出了门,从此不管再苦再难,也再没有踏进大伯家一步,更没有求过大伯、大伯娘一句。
聂家的老房子建在河边,冬寒夏热,只有两间残破不堪的黄泥砖瓦屋,连锅碗瓢盆、被褥枕头都不够,刚搬进去的时候,聂正崖把床跟被子让给她,自己就睡在禾秆堆里,被咬得一身都是红疹子不说,有一次还老鼠咬伤了手臂。
他白天去生产队里干活,特地跟泥瓦匠请教,晚上回来之后就自己和泥,学着修修补补,累得不行了才睡下。
足足过了小半年,那个简陋不堪的破房子才慢慢有模有样起来。
虽然那间房子里有兄妹二人的无数温馨回忆,可苏净禾并不打算重温一遍。
自己腿上的伤一时半会好不了,大部分压力都会堆在 * 二哥身上。
上辈子的自己年纪小,不懂事,现在重来一回,她不想二哥再那么苦。
苏净禾的话问得理直气壮。
子承父业,聂国山夫妇的父母都过世了,两人的财产不管从理还是从法,自然都是应该给子女来继承,轮不到隔了一重的聂建军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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