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借着生日名头的另一场慈善会一样,不,羌橘放好了自己的袍子,他至今没有体悟到,慈善会的慈善,究竟慈善在哪?
丹尼尔为什么要去?
这一手操办的又是卢阐吗?
“你要去哪?”阿姨在羌橘身后喊了一声。
羌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忽然一转身,跑出卧室跑向了主宅,到了那个种满玫瑰的庭院望着主宅灯火通明的外表时,羌橘望着这幢华美的建筑驻足在了原地,他知道那不是他能随意进去的地方,他看着主宅,感觉主宅在冷冰冰的俯视他,他一时也不明白自己跑出来是为了什么。
感觉到有人靠近羌橘回了头,江萍穿着白衬衣温柔地笑着伸手捋了捋羌橘柔软的头发,牵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写着。
你要进去吗?
羌橘思考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呢?
羌橘望着江萍温柔的脸摇摇头,“我也不明白,”看见江萍笑了,羌橘眨了一下眼睛,“很奇怪吧?”
江萍没有回答,笑着牵着羌橘,羌橘知道江萍这是要带他进去,江萍牵着他走在他身前,上楼梯也不肯松手,羌橘知道自己又被当小孩子了,但对江萍生不出任何别扭,他只是开口道:“我不会摔的。”
江萍笑着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回头望了他一眼却不肯松开,就像陪着稚子上楼梯的长辈,一步一步走在他的跟前,引导着他。
随他吧。羌橘任由江萍就这样把他当了小孩。
两人走到了宴会的上一层,借由俯视的角度,羌橘更把这场宴会看了彻底,舞池呈现一种富丽的明黄,灯光也是金箔似的落在翩翩的裙上,落在透明的高脚杯中,融入了酒色,旋转间,间或一闪天鹅颈间的宝石,又或是胸前的宝石,衣上的细钻,所有人是被簇拥的,簇拥在明亮里,珠光簇拥了一个个小姐太太和先生,丹尼尔却是被人簇拥的,羌橘一眼看到了他的背影,清冷的挺拔的,羌橘看到了他揽着一位又一位小姐,谈不上高兴或不高兴的脸,客客气气越过了所有姣好面容上动人的眉目和风情。
卢阐端着酒杯和所有太太先生都相识的样子,这场宴会除了它名义上的主人,该是所有人都喜乐的,羌橘的眼睛落在了桌上的餐点上,它们也放弃了食物本身让人果腹的意义,成了这场宴会变相的华丽装点,静静躺在精美的餐具上,于是食物不是食物,生日不是生日,羌橘俯视着这一切想到。
先生最不喜欢浪费。
阿姨的声音似乎又在耳侧,羌橘想到了丹尼尔让他背演讲稿的那个夜晚说过的话。
卢阐向来不留没有用的人,现在家里除了旁系,只有我和他,他是家里最高的话语权。
羌橘看着丹尼尔身前又换了一个女生。
他做了卢阐眼里该做的义务,他没有任何高兴和不高兴的。
可他是不喜欢的。
羌橘忽然很生气,他看着这一切对自己感到惊愕,他那么讨厌丹尼尔做违背他自己意愿的事情,他该是一言不发离开的姿态,而不是面无表情跳了一轮又一轮,不,他根本就不应该来。
没有人可以强迫丹尼尔做任何事情,丹尼尔不可以去做他不愿意的事情。
羌橘越想越对自己感到惊讶,他脑子里是卢阐谈到慈善的论调,卢阐的世故,卢阐的自鸣得意,以及丹尼尔那天和卢阐就前往战区这件事上的对峙,他喜欢丹尼尔和卢阐对峙时的模样,他希望丹尼尔如同他的精神体一样,像那只漂亮的绶带鸟白得一尘不染高高飞在众人的头顶,他发现自己那么喜欢丹尼尔做自己的样子,他忽然明白为什么阿姨有时候说起丹尼尔会那么骄傲又满含无奈。
那本丹尼尔口袋里的历史书。
羌橘此时此刻仍为昨晚理解了丹尼尔时时随身携带这本书的意义而感到震颤。
他不流俗,知世故却不肯世故,他那么年轻,金玉出生,没有任何挑食的习惯,不喜欢铺张浪费,他非常重视时间,高度自律,他早早有了毕生的理想,并为这份理想努力,他没有任何的娱乐,他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在后方过着他本能过的享乐生活,也不是为了得到对他而言唾手可得的地位,他所有的努力只是为了成为合格的士兵。
他足以让所有人骄傲,任何世故不配丁点去折辱他。
羌橘一动被江萍死死抓住了手。
你要做什么?江萍写道。
“我要下去,这支舞蹈应该快结束了。”
为什么要下去?
“我要带丹尼尔走。”
卢阐不会高兴的。
“那就让他不高兴吧,谁在乎。”羌橘目光清明平静道。
别去。江萍写得有些焦急了。
“可是丹尼尔不喜欢,”羌橘如此认真地回答,“这才是最重要的。”
江萍手一僵放开了羌橘,他看到羌橘对他挥挥手义无反顾下了楼走向了宴会,曲子刚好结束了,丹尼尔身前的女生冲丹尼尔笑了笑,她看着那双蓝眼睛有些羞涩,指尖扎了一下掌心使自己表现得镇定些,她把手伸到丹尼尔面前,故作轻松俏皮想要再次邀约,随着身后一声平和的抱歉,一只手越过了她,就在她的跟前握住了丹尼尔的手。
女生一惊回头一看,消瘦的少年冲她微微一笑含着歉意,“很抱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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