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地看了一眼聂临风,从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好去看他的茶碗,盖子有点歪斜了。
这茶应该是他的吧?好端端换掉干嘛?
他又悄咪咪看了聂临风一眼,正好对上他波澜全无的眼神,还是按下了心头的疑惑,乖乖喝他手里那杯茶。
聂临风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那种异样感更重了,却依旧没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话。
直到刘福匆匆进来,在连隐炼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石选侍已经准备好了,是要带过来吗?”
连隐炼闻言有点奇怪:“不送到这,送到哪?”
刘福微愣,目光不自觉往聂临风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最终还是退出了寝殿。
聂临风这才站起身,冲连隐炼拱手:“既如此,我就不打扰陛下雅兴了。”
他说完,看连隐炼脸上竟隐隐露出点期待,眉心又不住地皱,转身便走了——但他没有出门,而是在绕过屏风后往暗处躲了躲,避开连隐炼的目光。
妃子侍寝的规矩非常多,连隐炼以前在电视里看过,但印象不深刻,看见太监用毯子抬着人进来时还是愣了一下。
抬人的小太监低着头,并没有看见聂临风,放下毯子后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眼,静默地退了出去,全程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留下连隐炼尴尬地对着地上那卷还在动的毯子。
毯子里的石选侍对外头的情况还无一无所知,从毯子里扭捏着往前爬,露出光滑的肩膀,娇滴滴地唤了一声“陛下”。
她开口的同时缓缓抬头,对上连隐炼好奇的目光时有片刻的愣怔,带着连隐炼也愣了。
眼前这个姑娘实在是有点……丑,但并不是模样生得丑。
其实她的五官还算端正,左半边脸被黑色胎记覆盖,半阴半阳,她并没有遮挡的意思,反倒用大红的胭脂在上头浓浓地抹了一片,跟同样大红的唇瓣相映成趣,衬得绿色的眼影像青天/白日冒出来的鬼影。
连隐炼是真的被看到的第一眼吓懵了,嘴张了半晌没说话。
石选侍却对自己此时的模样毫无自觉,娇滴滴地唤了声“陛下”,然后摆着腰肢朝连隐炼的方向走近。
她一靠近,连隐炼就闻见一股很清淡的花香,整个人都绷紧了,大脑出现空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点,撞到结实的椅背后才如梦初醒,惊呼一声立刻调转方向,触电似的往旁边闪,整个人毫无形象地从椅子上翻了下去。
他整个中学时代都念的和尚学校,大学专业女生少到毕业照像女尊文封面,细数这二十四年的时光,撇开家人以及买东西这种跟生人必要的接触,他上一次认认真真跟女孩子说话居然是在小学!
这对他的人生造成了一个很毁灭性的打击——连隐练,根本不擅长应付女孩子。
石选侍见他这么大反应,直接定在了原地,无措地看着地上受惊过度的皇帝,眼泪落了下来。
屋内响起细细的抽泣声,石选侍侧过头挡住半边胎记,手不住地抹泪。
连隐炼看得有些愧疚,他刚刚那样实在太没礼貌了,但又不太敢去安慰她,手指揉搓了几下衣服,最终只是小心翼翼道:“你……你不要哭嘛,我不是嫌弃你,就是吓到了。”他说着一顿,又觉得这样说似乎更过分,便改了口,“其实你很漂亮的,就是……下次让别人给你化妆吧。”
石选侍哭声这才缓下来,抽抽噎噎道:“那妾身来服侍……”
“不不不!”连隐炼赶紧摇头拒绝,看她伸过来的手忍不住缩了一下脖子,“我、我今天不用人服侍了,你先、先回去吧……”
“是……”石选侍声音低落下来,却也不再哭了,行礼后缓步退出了寝殿。
就在连隐炼松口气的时候,屋内忽然又响起一声冷笑,吓得他汗毛都竖起来了,像只警惕的猫似的左右看,最后目光落到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聂临风身上。
聂临风看着连隐炼的眼神又恢复了那种冰冷,像是讨厌,又像是带着恨的,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说着一甩袖子直接离开了寝殿,留下连隐炼对着被重重关上的门发愣。
而此时殿外本该等着的太监却是不见了,立在那的是本该离开的石选侍,以及面色难看到极点的聂临风。
跟来的随从小声劝他回去,他却没听到似的,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好像要盯出个洞来。
夜色在他身上披了一层纱,被悬挂的火光揭开,偶有风吹来,光与暗便在他身上摇荡,俊朗的轮廓也被漾得有些模糊,只有冰冷的杀气还是清晰而锐利的。
石选侍弯着腰跟从屋内出来的聂临风行礼,轻唤了声“王爷”。
说话的人声音很低,有些粗,分明是男人的声音。
聂临风却是半点惊讶也无,但眉心还是舒开些许,小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带着随从离开了。
这时整个寝殿都安静了下来,连隐炼坐在地上,耳边只剩下烛火烧出的细微声音,火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长,火光轻微跃动,影子也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要倒下去。
他看着自己,心里忽然生了点委屈。
其实他在现代生活得好好的,虽然是咸鱼了一点,但也没做过什么错事,为什么要被拉来做这些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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