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动手吧!我没了爹娘,没了身份, 什么都没了, 活着有何意义?”
林绍和林夫人互望, 泪目交换恻隐之色。
人心肉做,再怒其不争,也不忍见膝下相伴多年的孩子就此血溅当场、香消玉殒。
林绍欲再相劝,不料宋思锐扬手制止:“岳父大人,昀熹与我青梅竹马, 几经周折才嫁给我, 我若不拚死护她周全,谁来护她?我理解二位慈和仁善,但此事还请交由思锐处置。”
他这番话意在提醒林绍夫妇, 即便他们仍将阿微视为家人,他也绝不会因此而手软。
林夫人天性刚烈,对阿微所作所为反倒不如丈夫包容;她与亲生女儿相认后更亲密,是以待林昀熹的爱意远超于阿微。
她将匕首收回,握住丈夫的手:“还是交给东床全权处理吧!”
林绍老泪噙在眼眶,转目凝视宋思锐半晌,终究没再多言。
欠晋王府的事又多了一桩,他情何以堪!
宋思锐得到岳父岳母默许,长剑缓缓出鞘,轻微“滋”声中,他话音冷如剑刃寒芒。
“今夜若找不回昀熹,我先把你双腿还给我哥!”
阿微浑身直哆嗦:“你杀了我吧!”
“急什么?”宋思锐长剑在她四周虚晃,削落十余根发丝,“我对杀你并没兴趣,我只要昀熹。”
“我不知道,我……”
“那便先断一条腿,尝尝滋味,”宋思锐如陷入魔怔,薄唇扬起极浅淡的笑,“放心,此剑乃无上皇所赐,锋利得很,我昔时断人胳膊不费吹灰之力,干脆利落,切口平整,便于包扎……”
阿微显然被他前所未有的阴翳吓到,寸寸后挪,改而抱住林绍小腿,上下牙齿打颤:“爹,求您!您让他……一剑杀了女儿吧!”
林绍岂敢再多言?咬牙闭目,把头扭向一侧。
宋思锐哂笑:“你凭什么痛痛快快的死,而兄长、昀熹和我,就得痛苦活一辈子呢?”
他悬剑于上,只等她作最后招供,或宁舍弃肢体亦不开口的执拗。
夜风卷着雪意,破门而入,吹不散室内的凝重僵滞,更扫不尽各人心间的焦灼、悲悯、绝望与哀愁。
静夜中回响的渐近车马声停在大门之外,仆役惊讶且礼貌的招呼,使宋思锐剑尖发颤。
他在新房中觉察妻子被调包成阿微,第一反应也想告知宋思勉。但那会儿夜静更深,他不欲影响其歇息,更不好打扰怀有身孕的巧媛。
未料,兄长竟甘愿为此离开王府,冒雪亲临!
···
“世伯、伯母,外头风大,不必出迎了。”
宋思勉由亲随推进院落,示意林绍等人留在偏厅。
再观宋思锐立于厅内,拔剑指向一形容落魄、战战兢兢的女子……只需一眼,他容色微僵。
自幼相伴,爱慕数年,他自是能即刻认出阿微。
可笑的是……她虽与林昀熹面目一致,可神态行止明明有着非常显眼的差别,他当初怎会弄错了呢?
是因没料到她的胆大妄为?或是他伤痛难耐,疯魔了?
宋思锐对上他的目光,哑声道:“终究惊动了兄长,是小弟之过。”
“阿凝大肆搜查各院,我便猜到出了事;再听说你没留在新房,且马车奔往城西南方向,我不请自来,还望诸位见谅。”
宋思勉自减少肢体幻觉之痛后,专注于琴谱的搜集、整合、编纂,醉心琴弦,心境逐渐开阔,待人接物又如往日般温雅从容。
巧媛由两名侍婢搀扶续行,仍是筵席上的银狐裘和桃红缎裙。
目睹阿微仪容不整,她下意识加快脚步,抵至宋思勉身侧,悄悄握牢他的右手。
既怕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他再掀怒火,又恐他心生怜悯,将意中人纳入府上。
宋思勉摆手命闲杂人等退下,以左掌覆于她手背上,温声道:“你别站着,寻个挡风又暖和的位置坐会儿。”
巧媛摇了摇头:“我陪着您,不妨事。”
阿微偷眼窥望二人,宋思勉越沉静,她的心越是发虚。
宋思锐手中长剑并未因兄长的到来而收回,他淡淡一笑:“你看我哥做什么?等他开口求情?”
阿微清泪挂腮,低低唤了声:“思勉哥哥……”
宋思勉长眸泛起复杂难言的光华。
爱过又恨过的女子,离他数尺之遥,却如远在天边,熟悉,而陌生。
正当他张口,道出多日未曾念叨的“阿微”二字,门外红影一晃,却是傅千凝来了。
她酒意微醺,左右肩各蹲着一只小猴子。猴儿像是生怕摔落,死死抱住她的发髻,模样十分滑稽。
宋思锐闷声道:“你彻查王府了?”
“查过,没细作,”傅千凝顺手掩牢大门,挑了挑眉,“哥,你拿个剑吓唬姑娘家,凶巴巴逼问,怕也问不出详情,不如……让我的猴子陪她玩会儿?”
阿微登时抖如筛糠。
宋思勉与巧媛一头雾水,但林绍夫妇和宋思锐已然明白。
曾有一回,阿微以贺兰莺名义拜访,引发两只小猴子攻击。当时众人忙成一团,并未留心细节。
如今得知这位“贺兰小郡主”乃假冒,许多不正常的细微之处便说得通了。
傅千凝绕至阿微面前,笑容阴冷:“别怕,俩猴儿在我这儿可乖了,它们不欺负好人,只挖坏蛋眼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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