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许顿了顿,接过盒子,打了开来。
好不容易找着一整块水头好的昆仑玉,闲暇时就给你做了这个。
那是一支玉簪,温润水滑,细腻剔透,尾端刻着卷翘的叶形纹饰。
这次没有装机括,不能作防身之用。但珠翠配美人,千秋无绝色。顾扶风看着她,双眸深沉似水。
卿如许从羽睫下斜觑了他一眼,却不肯松口,道,油嘴滑舌。
她轻抚这那支玉簪,问道,这刻的是什么?
顾扶风道,是南蒙时兴的卷草纹,又名忍冬。凌冬不凋,遇寒可忍,故曰忍冬。
忍冬......卿如许低声重复。
顾扶风点头,嗯。忍冬,像你,也像我。
卿如许沉默了一会儿。
你从哪儿......她话没说完,就怔住了。
她隐约记起,在七星楼送来的那本册子上,画上的女人衣衫上也绣有类似的纹饰。
卿如许霍然站起身来。
顾扶风略感困惑地仰头看她。
她没有看顾扶风,只望向屋外。
夜色太深,院子里原有的一切都已被黑夜吞噬,全然无踪。
人心若是生了魇,目之所及,皆被所障。
灶房狭小,生起火后暖融融的。炉上的锅子咕噜噜地冒着热气,散发出阵阵诱人的清香。
......面条再煮会儿就熟了,我头有些疼,就不陪你了。你用罢也早些安置吧。
不等顾扶风应声,她便旋身出了门。
顾扶风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女子,眉头缓缓地拧了起来。
而后的几日,卿如许日日早出晚归,顾扶风也忙于重整银器铺子和各分舵事宜。待得顾扶风抽出身来,却也没能捉到卿如许得空的时候。
这么连日下来,就连阿争也觉出些异常。可若说是他家姑娘故意避着顾扶风,可卿如许却也一直没回新宅,不管多晚,夜夜都还是会回到顾扶风住着的旧宅里。
阿争不明白,只能摸着自己的脑袋,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又是一日,卿如许漏夜而归,回到屋里连灯火都没点起,就径直爬上床,和衣而躺。
约摸过了一刻钟,听到几声叩门声。
她没动。
过了许久,她以为外面的人已经走了,却突然听得窗户响起一声轻巧的咯哒声。
她反应了一瞬,才突然转身,果然见得椅子上坐了个人。男人两臂交叉于胸前,斜倚在椅背上,旁边还放了两坛酒。
起来喝酒?顾扶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第二百六十一章 桐月一片伤心色
卿如许沉默了片刻,又撇过头,低声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么?
顾扶风看着她紧紧扣着栏杆的手指,温声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他也一定知道。
卿如许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这个他是指谁。
赶狗入穷巷,这样的结果岂能不是必然?
......到底是我先挽的弓,怪不得旁人狠心。
顾扶风看着她黯然的眸子,问道,还恨他么?
卿如许默了默,才苦笑了一下,望着悠长回环的长廊。
人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心,真是一件很难堪的事。
半晌,她才突然道,......我只是有些无奈。好像......从过去到现在,我从来都没明白过这个人.......
其实这也很正常,人心都是很复杂的。顾扶风垂眸看向自己腰畔的长剑,它陪伴他度过这半生的每个日夜,如今剑柄处已经被磨得圆润光滑,剑锋上那一道道划痕,则记载着他们每一次的并肩作战。
长剑无情,可人能无心么?
即便问一个人你是否真的了解自己,答案可能也是否定的。明白自己尚且困难,又何提明白旁人?
男人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历经人间百态的沧桑。
卿如许叹息道,明白自己?确实,也很难。她抬起眼眸,你能明白自己么?
俩人彼此相视,似要在彼此的眸子看出什么来。
顾扶风道,......也在了解中。
那......你会有害怕自己的时候么?
顾扶风目光深沉,......会。他的眼眸漆黑,看向他的剑,却像望向某一个时空,也许,是很多个时空。
他补充道,......当我杀人的时候。
卿如许看着他,也依然记得当他拔剑时,身上那股同平日全然不同的杀戮的气息。
你呢?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么?顾扶风问卿如许。
卿如许点头,低声道......也会。比如......
比如现在。
她没说完后半句话,而是转而问道,......顾扶风,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让我放弃复仇?
顾扶风并未迟疑,坦诚道,是。
卿如许的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当顾扶风说出这个答案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是他的一身伤。小的伤口不到指甲盖儿的大小,大的伤口却长达五寸,狰狞地爬满他精瘦的体魄。
她不敢去看顾扶风,只将唇咬得殷红,又咽下腔子里那股闷窒的气息,嘴上仍是强硬地道,......可我不愿意。我是不会放弃复仇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