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事,他都知道,他就是担心遇到今日的情形,才让她晚些时候过来。
沈衡低头搓了搓衣袖。
苏月锦说的时间都已是黄昏了,她不想让人瞧见,落下话柄,才早些过来的,哪里会想到他住的地方离庐陵宫的东直门这般近。
他笑着拉住她:“走吧,等下多吃些核桃便好了。”脑子笨的人,就该多补一补。
直到目送着两人以及赶兔子的桂圆公公离去,在场的朝臣们才恍然大悟。
端王殿下这是因为林大人冲撞了沈姑娘才出手警告的,而且那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特意留了饭在等她。
那沈衡同殿下之间……
他们面面相觑。
难怪沈括敢在这风口浪尖接下监考官之职,也难怪人家送礼送得这般随意。
原来两家的关系竟是如此亲密,莫说是几只兔子,只怕就是空手而来,殿下也是欢喜的。
可笑他们还以为沈括在朝中无权无势,没有靠山,殊不知,人家早就是端王爷的亲信了。
想到这些天他们威逼利诱,干的糊涂事,以及说的那几句风凉话,不由得整个背都汗湿了。
而林曦和也没有好多少,这些天为了讨得七公主的欢心,已经费尽了心思。
买通的近侍私下里对他说,公主是听说了他同沈家小姐的那段过往而有所犹豫。
今日偶遇沈衡,他本想着随便演上一出便算了,哪里知晓,几年未见,那丫头的牙齿竟然已经磨得这般锋利了。
端王看上了沈衡?
他冷笑,或许是一时新鲜吧。
沈衡这样的姑娘,确实是罕有的直率性子,他当年也是爱极了这一点,只可惜那丫头太过心高气傲。
这样的人,豪门容不下,宫廷更是容不得的。
还在流血的手掌突然被一条雪白的帕子包住了,他一怔,以为是七公主去而复返,然而——
林曦和皱眉看着面前挺着个大肚子的娇小女子。
“不是告诉过你,怀了身子不要四处走动的吗?”要是被七公主看见了,不是给他火上浇油吗?
张挽君面上的神色僵了僵,而后轻笑道:“妾身就是出来走走,刚好瞧见夫君在这儿,便过来看看,说完话就走。”
林曦和看着那张温婉的脸,不满的情绪缓和了些许。
她刚才一直站在角落里,也一直都知道他想娶苏月华的事情,却从未问过他什么。
他当初会放弃沈衡而选择她,也是因为她足够聪明,也足够乖巧。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没有选错。即便她生了两个孩子,岁月依旧没有让她变得如一般深闺妇人那样歇斯底里。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他拍拍她的手,柔声吩咐。
处理事情吗?
张挽君温顺地点头,目送他疾步朝宫中走去,做足了为妾的本分。
身旁跟来的丫鬟饶林忧心忡忡地说:“小姐,方才同大人说话的是沈大小姐吧?他们会不会……”
“不会。”
她打断饶林的话,上扬的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沈衡的脾气,那是个就算饿死也不会吃回头草的人。
她如今的利用价值,只在于让林曦和顺利娶到七公主,而她要做的,就是要帮助林曦和坐稳驸马的位置。
她低头轻抚着隆起的腹部,道:“热闹也看够了,回去吧。也许过些时日,我们还要去拜访一下那位沈大小姐。”
再说沈衡这边。
她云里雾里地跟着苏月锦回了王府,本来心情就不好,却又因为府内奇异的山水廊庑生生吓了一跳。
在没进到这里之前,她对这座驰名已久的端王府亦是有所耳闻的。
旁的暂且不论,单说这内里的一座用整块玉石雕琢而成的假山,便是百姓们亲眼看着被抬进来的。
砖瓦皆是琉璃所制,里面珍馐树木更是不计其数,是上京除却皇城庐陵宫外最精致的一处府邸。
可是谁能告诉她,这地界怎么就被“糟蹋”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倒不是说里面精致的亭台被砸了个七八,相反的,依旧被擦得晶亮,只是被那些在其中的灵木旁支,生生遮掩得快要看不见了。
御匠方文中要是还活着,估计会活活哭死在王府门口。
“您这儿,就没有修剪树木的花匠吗?”
暴殄天物也不是这个做派吧?
一旁的桂圆笑呵呵地送上一盏香茗,接话道:“我们王爷说了,世间草木皆有根本,就如人会盘发装点一样,有自己喜欢的形态。万事须得顺其自然,太过刻意反而失了本身的意趣了。”
沈衡抬眼看着满院顺其自然的树丛点点头,觉得冷宫的风格大致也就这个样子吧。
这分明就是个“散养”的,没人照管的院子嘛。
“我不喜欢太过奢华的东西。”
这让她想到他幼时曾经在奉芜山居住的时光。
听说那是处神仙也能住的仙山,满眼皆是碧翠,其间鸟兽虫鸣。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也难怪会看不惯这些华贵晃眼的东西。
那一张清俊的侧脸,拥有着这世间最精致的完美,却又活得那样恣意,不存于世。
要不是亲眼见过这家伙是食人间烟火的,她真的会以为他是下凡历劫的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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