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着打着,顾永梅哭了,打人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哽咽地重复着:“你来干啥,当我死了不好吗?”
陈月英叹气,过去扶住哭得几乎站不住大姑姐,拍拍她轻声说:“大姐,你嫁的那年,永顺跟了一路,这几个小时的路,他走了几天才到,路上干粮也吃完了,他知道你怨,不敢跟你说话,远远看你一眼,就回去了,到家还被爸妈打了一顿,好几天才能下床活动。”
她侧头望了望同样红着眼的丈夫,见大姑姐神情动容,又诚恳道:“永顺,一直惦记着你这个姐姐,就是心里愧疚,不敢来看你。你记不记得每年的大年三十,总能收到有人给你寄的东西?是永顺叫人拿给你的。”
一家人进入屋坐下,顾永梅的眼睛已经红肿了,她像是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屋内简陋破败,四下一览无遗,瘸腿卧在床上的男孩看起来和顾夭夭差不多大,在母亲的介绍下,他低声羞涩地喊了顾家所有人。
陈月英心直口快,立刻便问已经对他们放下敌意的大姑姐:“东来看着就是个孝顺的乖孩子,怎么会和人打架?”
提到这个,顾永梅又气红了眼,难过地说:“东来的大姐东琴被退婚了,他气不过跟那家儿子打了一架,对方儿子多,东来哪会是对手?那家人的亲戚还是村长,没人敢说啥……”
“那,东琴呢?”
“去山上挖草药了,从赤脚医生那儿打听来的土法子,我们没钱,东来现在就……只能先这样了。”
顾夭夭听着父母们谈话,不由暗暗叹气,大姑和表姐表哥简直泡在苦水里似的,听着都心里泛苦,连平日性子活泼的顾红志都安静下来,时不时瞄躺在破棉絮里的瘸腿表哥一眼,好像在想什么的样子。
屋里又是一阵沉默,顾永梅抹抹眼泪,露出笑容:“大老远赶来,累了吧?你们坐会儿,我去给弄点吃的,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你们……将就一下。”
说着,便进了厨房。
陈月英没跟去帮忙,而是喊走嗒嗒吧嗒抽着香烟,满脸愁绪的丈夫,夫妻俩儿出了院子,站在墙角下,头挨头地在商量什么事。
这边,屋里。
顾夭夭用胳膊肘碰碰弟弟,顾红志秒懂姐姐的意思,掏出糖果和糕点,笑嘻嘻和内向的东来唠嗑,他性格自来熟,又热情开朗,很快就和这个初次见面的表哥混熟了。
气氛很热闹起来,顾红秀拿着带来的腊肉进厨房帮忙,顾夭夭就提着扫帚清理院子。
“哎,你是谁呀?”
墙上再次冒出一个头,是刚才那个小青年,好奇地看着她,眼里是隐藏不住的惊艳,不禁脱口而出:“你真好看,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好看的人。”
“东来是我表哥。”顾夭夭含笑回道,这样纯粹的赞美很难让人讨厌。
“哦,你们家是不是条件很好?能帮帮东来吗?”
“我们会帮表哥的。”
那小青年憨直憨直的,叭叭叭地把大姑家的情况就吐了个一干二净,没一会儿父母折回来了,顾夭夭瞧了瞧神色凝重的父亲,显然什么事在困扰他,肯定不是医治的问题,她心里有了些猜测。
“东琴姐,你家亲戚来了!”墙头上的小青年对着远处招手示意。
片刻后,摇晃的木门吱嘎一声,一个瘦瘦黑黑小小的女孩踏进院子,瞧见家里有人,显得很局促,顾夭夭见状,主动打了招呼:“你好,东琴表姐,我是顾夭夭。”
“愣着干啥,那是你表妹,快喊人!”顾永梅从厨房探出头,这般说道。
“表妹……”东琴紧张地扣着手,心里的自卑藏不住,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她都不敢直视。
顾红秀和弟弟一样,患有社交牛逼症,她越过礼貌微笑的妹妹,一把挽住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东琴,“表妹,我听大姑说了你出生日期,你比我小两个月,走走走,进屋,外面太冷了,冻坏了吧?”
有两社牛症的姐弟在,顾夭夭乐得轻松,其实她有点社恐来着,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很高冷,难相处,其实只是比较慢热。
吃饭的时候,能看出这姐弟俩儿很久没吃肉了,都看着那碗腊肉,不明显地咽了咽口水,又立即移开目光,一块都没夹,不仅是他们,顾夭夭发现,大姑也不夹。
陈月英见娘仨儿这样,鼻子有些发酸,强势地给他们人一勺肉,热情招待:“吃肉,我们自己做的,香得很!”
姐弟二人俱是一愣,同时看向母亲,等顾永梅点头才开心地小小尝一口,生怕吃太快尝不出肉味。
待吃完,顾永顺点上烟深深吸了口,突然开口:“大姐,你跟我们回去过年吧。”
顾永梅原本笑盈盈,把皱眉拉平的脸忽地沉下,倔强道:“我不会回去的,永远!”
其乐融融的气氛顿时像香烟一样散去,陈月英斟酌片刻:“这几年,我们分家了,也并不过去和二哥爸妈他们过,大姐你放心跟我们回去过年,最重要的是,满屯公社卫生所有个治疗骨科的医生很出名,把东来带过去,也方便治疗,我想,大姐比任何人都希望东来好,对吗?”
这两年,陈月英上了扫盲班,又时常去各处给人接生,见识和阅历早已和村里妇女不一样了,这做人思想工作的话,说到了顾永梅心坎上,很难让人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