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陈军都退回株洲了,再取邑城,便有如探囊取物。
宋鹤卿之前镇守青州,连日操劳病倒了,秦筝不忍心看他一把年纪还跟着自己到处跑,关于安抚坞、邑两城的百姓,接手官府的盐、茶生意这些大小事宜,都是秦筝自己处理的。
因为有过治理青州的经验,在徐州时又看了不少关于坊市经营的书籍,她如今再做起这些,已称得上得心应手。
有前楚的根基在,她们现在每收复一处失地,最重要的是收揽民心,必须施行仁政。
李信当初从祁县一路烧杀抢掠打上汴京,其一是军队缺钱粮,其二是为了让一帮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着他打天下的泥腿子们尝到甜头。
人的欲望是无穷尽的,那些经年累月生活在底层被压迫的穷苦庄稼汉尝到了甜头,为了得到更多的权势,才会更卖命的帮着李信一起打天下。
所以当初李信的军队,是一个充斥着各种欲望的大集合体,如山洪暴流一般,强势冲击了腐朽的前楚王朝。
现在跟着李信的那些人,都瓜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利益,骤然从最底层跃到最高层,他们贪图享乐的程度只会远胜从前大楚的那些贪官污吏。
从攻下汴京的那一刻起,李信的军队其实就已经失去了锋芒,恶犬只有在最饿的时候才是最凶狠的,一旦吃饱了,就失去了最开始的那股疯劲儿。
李信也是坐上龙椅后,看到当初跟着自己打天下的那批人,一个个都变得贪得无厌,才意识到打下了这江山,还得想法子守住,所以他竭力启用大楚旧臣,想方设法为自己营造声望,以图巩固统治。
底层的百姓,一开始或许也是期待李信推翻前楚王朝的,但在见识过李信那支未加管束过的军队烧杀抢掠后,有了对比就有了选择,显然李信建立起来的政权,是一窝比前楚更令人发指的强盗。
这时候楚承稷打着前楚太子复国的旗号出现,施行仁政,爱民如子,百姓自然会倒戈向他们。
每攻下一城后,楚承稷都会三令五申让底下将士恪守军规,不得欺压抢掠当地百姓,秦筝则和底下大臣们商量制定一系列惠民的政策。
坞城和青州一样,都地处平原地带,又有元江过境,适合大力发展农桑。
在治理坞城上,秦筝几乎是把青州的一些政令直接照搬过来,再结合坞城的实际情况稍加改动后实施。
但不同于之前打下的青州、徐州等城池,坞城和邑城在这数月战事中被消耗得厉害,官府的银库是空的,粮库也是空的。
经济基础太差,还得靠下游的青州来拉一把。
为了鼓励百姓耕种,除了减免田赋,还包分配种子和耕地、屋舍。
秦筝这头正在愁怎么让坞城和邑城快速致富,株洲那边就又出幺蛾子了。
据一名从株洲逃难去邑城的百姓说,沈彦之在株洲发动上百名苦役,妄图挖毁鱼嘴堰大坝,水淹下游的坞城和青州。
虽然早就挖好了泄洪的河渠,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秦筝还是有些心惊肉跳。
而且……有沈婵同行,秦筝总觉得沈彦之发疯挖大坝不太可能。
……
株洲。
因为沈婵险些小产,沈彦之率领万余残军撤离坞城后,为了让沈婵看大夫调养身体,在路上耽搁了几日才抵达株洲。
大军刚至株洲城门,就被城楼上的弓箭手拿箭逼停。
城楼上的守将大喝:“沈氏反贼,还不束手就擒!”
沈彦之在马背上冷冷抬眸,嘴角噙着一丝薄笑:“本世子带着众将士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担这反贼之名可冤枉。”
守将喝道:“你沈家狼子野心!残害襄王殿下,还有何可狡辩!”
沈彦之那话,纯粹就是为了炸出更多信息,一听这守将提起大皇子,嘴角笑意便更凉薄了些:“原来是襄王逃回株洲了,襄王沉迷酒色,这是陛下派去坞城的钦差大臣亲眼所见,何须我来狡辩?大战当前临阵脱逃,弃万千将士性命于不顾,如今却来倒打一耙?沈某何德何能,残害得了襄王殿下?”
守将怒不可遏:“姓沈的,你少信口雌黄!分明你给襄王殿下用了迷药,故意在钦差大臣跟前做出了殿下沉迷酒色的假象!诋毁襄王殿下声誉!安家不也是你设计陷害的?”
沈彦之轻嘲:“拿安元青家眷为质,当初也是襄王殿下的命令,沈某不过是依命行事。”
当初他向大皇子献计,大皇子采用这条计谋后,的确是大皇子自己吩咐底下的人去永州安家接人的。顺水推舟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大皇子身上,这还是当初李信用在他身上的伎俩。
北上的这两日,沈彦之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现在就算是李信全力攻打江淮,都不一定能胜。李信和前楚太子的这场博弈,天平已经从最初的完全倒向李信,变成了慢慢偏向前楚太子。
他夹在这两股势力中间。
前楚太子那边把民心和官员都抓得牢牢的,李信这边为了巩固朝纲,大肆启用前楚旧臣,试图让这批楚臣用一套完整的官僚管理制度来约束朝臣,同时也是平衡一开始跟着他打天下的那批新贵,但利益分得不均,就很容易起嫌隙。
前楚旧臣们觉得自己分到的利益少了,会想前楚王朝的好;跟着李信打天下的那批臣子,眼见李信提拔前楚旧臣,也会产生飞鸟尽良弓藏的危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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