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嬷嬷摇摇手止了她们,又问巧娘子道:“你刚才说来,我听着你好像还懂些算账的事儿,可认得字?”
巧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平了声道:“原在家时,我祖母是识字的,教了我些,后来遭了灾就没能学了。如今能算个小账,字虽还记着几个,却也没多少了。”
许嬷嬷听了知道原先家里也是有些底子的,心下也替她叹息,便笑道:“能算账最好不过了。识字的事情,说个笑话你听,我们主子还让在庄上办个蒙学呢。说是大人小孩都能来,让新来咱们庄上的余先生教给你们,也不用你们花费,只乐意来的来听听就成了。”巧娘子抬了头满脸欣喜问道:“真的?”
蕴秋笑道:“还哄你不成!我们正商议了这个呢。刚还说腾不出手来,如今好了,听你说的头头是道的,厨上能交付出去,我们就得松口气了,正好紧着把这蒙学办起来。你那些想头都极有道理的,要问什么事,要寻什么人,只管告诉我,我替你说去。”
说了又转身向许嬷嬷低声说了两句,许嬷嬷笑着点点头,便对巧娘子道:“这么就定了吧,你明日就别再上作坊去了,早上来我那里,我带你去厨上。”巧娘子深吸口气应了下来,墨雨几个又起了话头细说那蒙学的琐碎,她便先退了出去。
见巧娘子走远,墨雨对许嬷嬷道:“果然是个心细的,要不然说不出‘哪怕不图这个赚钱,不好填太多’这样的话来。”许嬷嬷亦点头笑道:“也是我们的福气。你们不晓得,如今奶奶一天一个主意的,偏她又都是往外给好处的主意,我也难十分驳她。若就我们几把骨头折腾下去,恐怕要交代在这儿咯。”
蕴秋便问:“这个蒙学就是个事,虽我们叫做蒙学,也是混叫,奶奶那个说法,竟是个四不像。”许嬷嬷道:“何止如此,奶奶还给舅老爷带口信问有没有愿意在咱们庄上落户的大夫呢。”
墨雨听了笑道:“这个可好,如今真是不便当,往常在府里,咱们虽轮不上看太医,一有点头疼脑热的请个大夫还是方便,这里旁的都好,都自在,就这个真是不成。这么说来,奶奶真是个菩萨性子,这么圈子人,什么什么的都虑到了。也不晓得她在府里怎么样呢,若这点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也不至于那般没声没息了。”
许嬷嬷摇摇头道:“你们还是多少年前的想头呢。如今奶奶顶怕显出自己个儿来,哪里还会多嘴多事。一日日的,就顾着教养哥儿,再就是跟姑娘们说笑。旁的一句多的都没的。要不然,你们想着二奶奶能那么敬着我们奶奶?要是我们奶奶有点什么心思,头一个不肯的就是二奶奶,再来自然是那位了。也没什么想不通的,奶奶身份在那里呢,若真多了念头,反倒不好。如今这样,她自己乐意,我们也清静,也挺好。”蕴秋墨雨细想一回,也都点头道真是此理。
巧娘子定了去厨上的事,作坊里自然传了阵风言风语,只是怎么论也不像是做得不好被开了,那就定是有旁的事了,这歇息的时候就有转弯抹角打听的。厨上得了许嬷嬷的话,加上又跟作坊里的是两路人,自然懒得多说。却有一个人心里十分不痛快,你道是谁,正是那一直闲着的庄头夫人了。
原先她跟她老娘商议好了,要往厨上动手,恰好一个去管厨房,一个去管厨上的账,哪想到没几日就把墨雨气得倒仰,许嬷嬷出面跟闫钧和彭巧通了气,把这俩人一撸到底,什么营生都没了。如今一看,好么,一个泥腿子,管上厨房了,这还不止,连账也让看,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只是没奈何这些时日闫钧出入都闷不做声,直拿她好生冷待,她也晓得这几分体面都不过是因着闫钧是“庄头”,是以虽心里十分不忿,亦不敢太过抱怨。闫钧自然看在眼里,也晓得若没有管用的法子,这安生日子怕是不能够,却也一时没有管用的主意,心下不禁叹息——俗语有云‘妻贤夫祸少’,诚不我欺也。
既有庄头夫人这样的,余者自也有欺生看不惯巧娘子家这等运势的,少不得使些绊子弄些花样。这等手段,在许嬷嬷几个眼里实在如孩童伎俩,出手料理了几桩,倒也安生了。话说这日采买的回到庄上,已近未时,见许嬷嬷站在那里,心里暗叫一声苦也,忙上了前行礼道:“今日绕了好远的路,这会子才到,请大管事责罚。”
许嬷嬷见他先不告饶,便问道:“怎么绕了路来?”那采买的道:“这阵子庄户都忙地上的事,饭堂里东西耗得快,几样要紧的这镇上竟都没了,昨日议定了今日去城里买。我还特特起了个早,哪成想碰着北头一大片地被围了起来,要修个什么要紧的地界,往常的路也给封了,只好绕了道走。哪想到绕那么大一个圈子,回来知道如此,换了道走,倒也跟平日差不多。只是出去时给耽误了,紧赶慢赶还是这会儿才到。”
许嬷嬷听了,知道若这么大的慌撒了也圆不回来的,自然是真的。见不是故意拿庄子上的事情使绊子坑人,也就不再难为他,核对了采买的东西无误,就让蕴秋对账算钱。又另使了人去打探究竟。
下晌派去打听的两个小子来回事,许嬷嬷并闫钧彭巧几个都在,一个道:“小的们打听明白了。是要将南边的技师府搬过来,这会儿圈地要盖房子。原先那百岁山半山腰就有个书院,如今两个紧挨着。大概这地界还没划好,两边的人在那里杠上了,这才堵了路。”另一个接着道:“俺们问了,往后那路还能走,还往宽了修呢。等他们打完这架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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