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周霁建议的,贾府众人的性情不能轻易扭转,只能先弃之,而后令他们幡然醒悟。
就这个办法,还有很大的风险,毕竟有些人享乐习惯了,就算落魄到没有一个铜钱,也会去借别人家的用。
况且还有年事已高的贾母,若知道他心里的打算,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气坏了贾母,林黛玉岂不是要难过?
人一旦和别人有了情感上的联系,做事真是处处为难......
宝璁手指摩挲着花笺,叹了口气,对晴雯道:“给林妹妹送去吧。”
谁知,晴雯却摇摇头,又拿出几张写着名字的花笺,道:“林姑娘还写了一些。”
宝璁问:“怎么刚才不一起拿出来?”
“林姑娘说,若是三爷把‘家事’放在最前面,才叫我把这些拿出来。”
晴雯大字不识几个,但记性好。
林黛玉教了她一回,她就记住四张花笺上分别写了什么了。
宝璁笑道:“林妹妹也太细致了,怎么写了那么多?”又问:“还有其他的么?”
这回,晴雯摇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宝璁戏谑道:“她倒是女诸葛,早知道我为什么烦恼一样。”
又去看新的花笺,只有贾母、贾政、王夫人、宝玉几人的名字。
林黛玉猜的都是他的至亲之人。
宝璁唇角抹上了温暖的笑,也翻出花笺,把迎春、贾赦、王熙凤、贾琏等人的名字分别写上。
林黛玉大概想不到,他这么一个大男人,竟然婆婆妈妈操心那么多事情吧?
写到最后搁笔,宝璁愣了一下。
除了玉石雕刻之外,这辈子被贾府的事情填充得严严实实,他似乎都很少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了,仿佛那些都是他做的梦一般。
又摇摇头,笑自己,无端端想那些做什么?嫌自己事情还不够忙的?
于是,他又提笔,再新写了一张人名花笺。
其余的,都依照顺序放回了锦盒,唯有最后那张,宝璁收进了袖子里。
“晴雯,你把这些给林妹妹送去吧。”他点点自己的袖子,浅笑,“还有一张,是排在最前头的,你问问她,可能猜到是谁?”
晴雯见宝璁一扫连日来的阴郁和凝重,顿时心中高兴,暗道:还是林姑娘有办法,写几张花笺,玩个什么排序,就能把三爷哄高兴了。
她应了声,兴高采烈地捧着锦盒,又去了林黛玉那里。
黄昏将近,夕阳西下,窗外金色洒了一地。
宝璁呼了口气,出了书房,沿着光辉渐渐隐去的方向,散步到大观园侧门。
晴雯已经进去了,大观园侧门半掩着,看门的老婆子正坐在旁边小屋中嗑瓜子。
宝璁在侧门不远处站定,抬头望去,像是望着大观园内,又像是在欣赏夕阳景色。
潇湘馆。
夏日炎热,林黛玉刚吃了几口晚饭,正坐在廊下摇扇思索。
晴雯端着托盘进来,林黛玉心情急切,忙站起来迎出了几步。
“宝璁可回了什么?”她问。
晴雯打开手上的锦盒,道:“林姑娘瞧瞧吧,三爷也写了花笺。”
林黛玉拿起花笺一张张察看,顿时有些明了了。
老太太放在第一,看来他一是担忧老太太身体,二可能是烦忧的事情难在了老太太这处。
迎春的名字排在第二,显然是因为她议亲的事,恐怕有些不顺利。
贾政在第三,该是在说江南甄家的人来投奔的事吧?
......
林黛玉一边看一边猜,竟然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老太太和迎春那里,若是她闲着了,可以去探望问问。
偏外面那些大事,她却帮不上忙一点忙。
想想江南甄家,从前接驾何等风光何等繁华。可古往今来,越是繁盛至极的家族,便越有骤然倾覆的可能性。
甄家是如此,如今的贾府也是如此。
表面上看着轰轰烈烈,内里早已破败不堪,像个破旧的筛子,一个浪扑来,就要成粉碎。
而贾家的人却个个自欺欺人,依旧行事张扬,奢靡铺张,肆意挑战律法和皇帝的底限。
林黛玉愁上心头,慢摇了摇扇子,轻叹了口气,自己亲自把这锦盒放在书案显眼处。
晴雯见林黛玉一脸愁容,顿时也苦着脸道:“原是想请你劝解三爷,如今反惹得你忧愁,早知道我不说了。三爷要知道,还不骂我多事?”
林黛玉听了,反扑哧笑了下,用扇子点了点晴雯的额头,玩笑道:“你跑来使唤我开解宝璁,如今又埋怨我为此发愁?你这张利嘴,真是得了便宜还不乖,还是快回去吧!”
晴雯赶紧道:“林姑娘可别赶我,我还有话说呢!”
林黛玉:“还有什么说的?”
晴雯偷笑了下,道:“三爷藏了张人名花笺,说让姑娘猜猜,这在他心里排第一的是谁?”
在他心里......排第一的是谁?
这锦盒里已经写着名字的,自然不可能是藏起来的那张了。
可锦盒里装着的,全是宝璁的至亲之人了,只除了......哼,这个促狭鬼,逮着机会就要逗弄她,真是讨厌!
林黛玉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她却装作不悦地扁了嘴,摇着团扇慢慢往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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