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当然不会。
加拉赫的死不光会让伊扎克有可能成为教会的下一个领导者,还有可能导致从加拉赫那里收到过黄金权杖的叶棠被教会视为下一个枢机主教的人选。
对于皇室而言,最糟的情况莫过于教会被伊扎克左右,而叶棠成为第三名枢机主教。
伊扎克要叶棠与她结婚,不外乎是因为两点。
一,叶棠要是嫁给了他,他就能动用伊诺克斯家与他在教会里的所有力量来保护叶棠,支持叶棠登上枢机主教的宝座。
二,诚如伊扎克所说,叶棠对于教会而言是危险的。她的种种作法都表明她不认同现在的皇室与现在的贵族社会,更不同意教会过去的一些作为与态度。她若是获得更大的权利,教会必将迎来改革。
这种改革是福是祸伊扎克根本无法估计,他知道的只有改革必然伴随着阵痛。而他面前的女人从来不吝啬于牺牲。无论牺牲的是她自己,还是其他人。
他只有让她嫁给自己,才有机会将她的行动限定在自己相对能够控制、影响的范围内。
叶棠没有想过的是,对于伊扎克而言,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
“我能问你为什么拒绝我吗?”
说来可笑,伊扎克这些年来一直有意回避和叶棠相关的所有事情。他是在教会里传出叶棠淫靡丑闻的时候才知道这些年她游走在丹马克各处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样在寻觅夫婿,试图离开教会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而是在不遗余力地拯救流浪孩童。
西莱特利斯修道院早已不再是那个废墟,它是上百孩童的新家园。
当他在叶棠就任大主教的典礼上见到叶棠与传说中是她宠物的男孩,他立刻就明白了:伊莲·瓦伦丁身上的丑闻都是不实的。这个女人的眼睛里没有情爱,没有欲望,她看谁都只带着圣母般的慈悲。
那一瞬,他有过庆幸,却又在察觉到自己的庆幸后感到无比的悲哀。
对于伊莲·瓦伦丁而言,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
她不恨他反对她成为主教,也不怨他一言不合就与她断绝了来往。同时,她不会把他看得比那些被她收养的孩子更重,更不会给予他超过给予那些孩子的感情。
他之所以对于伊莲·瓦伦丁的离开感到愤慨,更多的是因为发现自己对她而言“不过如此”。
他情感遮蔽了他的双眼,歪曲了他的正义。
他公私不分,已然违背了主的规训。
叶棠没有搪塞伊扎克。
她在伊扎克问她为什么拒绝的那个刹那,感觉到了伊扎克无法诉诸于口的那第三个原因。
所以她说了实话。
“因为我有忘不了的人。”
叶棠自认不是个长情的人。几十年、上百年就足够她忘记自己爱过的人的模样。哪怕她不情愿,时间也会毫不留情地刮花她脑海中的面庞,让那些曾经鲜明的幸福记忆斑驳零落。
但上一世的她活了很久,也与心爱的人相伴了很久。她至今无法忘记自己死去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第414章 卖火柴的小女孩的养母 43
人是一种适应性很强、又或者说是容易麻木的生物。
哪怕面对的是死,只要多死过几次,也就能习惯了。
上一世的叶棠活到了九十岁的高龄,在她去世之前,她已卧病在床长达两年之久。这两年之中的每一天,叶棠都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然而尽管如此,因为有伴侣的照顾与鼓励,她还是努力地多活了两年。
她的伴侣年纪比她还大,却始终精神矍铄。他吼起徒子徒孙来中气十足,连窗户上的玻璃似乎都会跟着震动。
习惯每天早上九点,在洗漱过用过早餐之后就开始弹钢琴的他在叶棠昏睡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之后将自己练琴的时间调整到了午后。
这个时间叶棠通常醒了。她会在女儿与内阁的辅助下处理一些公务,对重要的国务进行指示。
她的伴侣弹着钢琴等她,他的琴声正好隔绝了有可能存在的偷听。
如果叶棠醒来时“恰好”没有公务需要处理,她的伴侣就会推着轮椅带她出去散步,又或者把她抱到钢琴椅上,与她坐在一起,两人四手连弹。
叶棠弹不动的时候就会靠在他的肩上,他也会吻吻叶棠的额头,一手搂着叶棠的腰,一手随性地让钢琴奏出温柔到像是在安抚人的旋律。
即便叶棠在此之前已经度过了许多次的人生,也没有任何一次的人生像这次一样允许她与爱人一起走到了白首。她与爱人相依相伴的时间之长,甚至超过了叶棠某几次的人生。
在叶棠的意识已经不再清晰、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那个晚上,戴着氧气面罩的叶棠艰难地掀开眼皮,想要最后再看一次自己心爱的伴侣。
那人果然就在她身边。他始终握着她的手,她的触觉却已经失灵了——之前感觉杯子沉重到像是铁板的她这会儿感觉不到恋人握着自己的力道。她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的声音。
她只知道他流着眼泪,望着自己吞下了整整一瓶药片。
这还不够。
他又单手旋开另一瓶药,用力咽下那些白色的药片。
“不、不要……”
叶棠本能地明白了他在做什么。为了阻止他,她试图动一动。
可她的身体太沉了,实在是太沉了。她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还是那人因为听到了她发出了声音,将耳朵凑到她的唇边时手一抖才打翻了剩下的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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