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戚卓容徒步往山下走去,路边看到一个茶摊,只有一个老头坐在竹椅上,麻衣布鞋,肚子上盖着一柄破扇子,仰着头打盹。
戚卓容随手扫了扫灰尘,敲敲桌面道:“老板,来两碗茶。”
“诶!”老头被惊醒,看到有客人来,连忙起身倒茶。
那茶并不是用茶叶泡出来的热茶,而是用当地特产的料包冲出来的凉茶汤,喝下去,口舌生津,满身暑热都消了不少。
老头许久没见着人了,看他们背着包袱,笑着搭话道:“二位是从外地过来?”
“正是。”裴祯元点点头,指着戚卓容道,“这是我的哥哥,我们兄弟二人是过来投奔亲戚的。”
“哟,我们这巴掌大的小地方,有什么可投奔的。”老头道,“你家亲戚是谁?说不定我认识呢。”
裴祯元张口就来:“我伯伯叫张大福,您可认识么?”
戚卓容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从小演技就好。
老头想了想,摇头说:“真不认识,他是荷东本地人?”
“不是。是来这儿当矿工的,我父母前段时间去世了,这不只能来投奔伯伯了吗。”裴祯元道,“我依稀记得他是在……唉,哪座矿上来着,想不起来了!前些日子给他寄信,他也不回,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老头一唬:“没给你回信?说不定还真是出事了!”
“怎么了?”裴祯元拧眉,“是这荷东县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戚卓容也放下茶碗,忧心忡忡道:“我前些年也来过这儿一趟,感觉那时候人比现在多啊,怎么矿越产越多,人却越来越少呢?”
老头左右看看,小声问:“孙堂你们知道吗?”
裴祯元不屑道:“知道的,不就是那个……”
“嘘!”老头连忙捂了一下他的嘴,“心里有数就好。这荷东县里有不少小矿都是他的私矿,前阵子矿工们集结到县衙闹事,因为没有县令,所以一时间竟然霸占了县衙,后来顺宁府来了人,将他们全部都抓进了大牢里。你们那个伯伯,不会就在里面罢?”
裴祯元一捶桌子,懊恼道:“糟了!伯伯确实脾气不好,这可怎么办?”
“小兄弟,你也先别急,不如再去县里打听打听。对了,有几户本地矿工的家眷正在筹钱,想花钱把自己家人赎出来,你们也可以去问问,说不定就能知道被抓的人里有没有你们伯伯,若是有的话,也可以试着赎一下。”
戚卓容睁大眼睛:“可以赎人?”
老头挠了挠下巴:“以往犯点小事被抓的话,都是可以靠贿赂县里狱卒出来的。但这回是府衙亲自动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好,多谢老伯。”裴祯元仰头饮尽凉茶,在桌上放下两枚铜板。
他们按着老头给的指示,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开门的是个布巾妇人,看到两个生人,显得有些胆怯:“请问你们找谁?”
裴祯元微微一笑,道:“我们想来打听些事。”
或许是他年纪偏小,一笑起来就显得纯良无害,那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看着脚尖听他说话。等他交代完来意,妇人叹了口气,说:“我不认识叫张大福的人。不过说起筹钱赎人,我也确实有此意,但是家中余钱并不多,要说出去借罢,乡里乡亲的,我也没那个脸皮……”
“李娘子,李娘子!”一个中年妇人匆匆跑过来,看到门口两个陌生人,不由诧异了一下,但也来不及多管,抓住她的手就道,“你还没筹够钱罢?快别筹了,筹到了也赶紧还回去!”
李娘子惊讶道:“怎么了?”
“胡家的老大不是被抓进去了吗,胡家左拼右凑终于筹够了钱,老二带着钱去赎老大,结果钱是收了,老二进了牢里领人,就再也没出来了!”
“啊?”李娘子震惊道,“为什么?”
“哎呀呀,这谁知道!说是老二辱骂府衙,被抓起来了,可咱们都知道,那老二胆子多小一个人,这怎么可能呢?”那中年妇人焦虑地说,“所以呀,我看你也别急着筹钱了,这说不准还要出什么事呢!”
李娘子不由急了:“那不让赎人,又还要抓人,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呢?”
“这,这,我们哪能知道!唉!”中年妇人跌足,望见一旁杵着的两个人,“他们是谁?”
“来投奔亲戚,找不到人,也是来找我打听筹钱赎人的事情的。”
“别了别了。”中年妇人劝道,“眼下不知道府衙要怎么处置,大家还是先自保罢!不过你们也别着急,那牢里关着那么多人呢,总得给个说法的。”
“多谢提醒。”戚卓容拱了拱手,对裴祯元说,“弟弟,咱们走罢。”
裴祯元:“……”
他随口拟的兄弟身份,戚卓容还扮演得挺来劲。
走出去半里地,戚卓容问:“少爷,咱们现在做什么?”
“去牢里。”裴祯元说,“按当地人的说法,这荷东县几乎成了孙堂的私库后院,没有人会比矿工们更了解孙堂的所作所为。”
戚卓容思忖道:“关押罗有旭的那个监牢,防卫并不严,狱锁也老旧,但荷东县这边既然由顺宁府接手,恐怕没那么容易偷潜进去。”
“所以,就光明正大地进去。”裴祯元微微垂眼,看着已经比他矮了小半个头的“哥哥”,说,“至于怎么进去,方才那妇人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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