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碌的其他人都停了下来看向这个有两分狂气的妇人。
“门前护卫去了何处?还不将这人赶出去?”
护卫匆匆走进来,看看这妇人,笑着对发话之人说道:
“孙员外郎,她有文书,小人才将她放进来的!”
“文书?”孙员外郎皱眉看向那给自己倒水的妇人。
“自大梁立朝以来就没有女子在六部登堂入室,就算有文书你们让她在外面等着便是。”
“啪”的一声,一东西被扔到了孙员外郎的脚下。
他低头一看,神色大变。
“圣旨?”
孙员外郎拿起圣旨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朝廷封骆月娘为正四品上的正议大夫兼领定远公府长史。
扔了圣旨出去还没完,女子一抖手中的小包袱,只见一摞文书与印鉴落了满地。
任命的文书、正四品的印鉴。
骆月娘看了一眼火盆,将身上的裘衣脱下来,身上正穿着正四品的大红官袍。
“不知你们这吏部还要不要赶我出去?”
她笑着问呆立的男人们。
孙员外郎呆立原地不动。
正议大夫不过一散官,写奏本罢了,又兼领定远公府长史,可见是朝中将定远公的属官请来了洛阳,还毫不吝啬地给了个正四品上的散官。
能在吏部做了快二十年虽然只是从六品,也是差事极好的考功员外郎,又在素来勤谨的尚书齐行谨下做事,又怎会真是个愚人,他连忙让人上茶,自己弯下腰将掉落在地的文书印鉴一样一样捡起来。
“骆大夫,在下吏部考功员外郎孙原,不知大人今日就到了,实在怠慢了。”
骆月娘看着他,突然一笑:“怠慢了?”
孙原没抬头:“怠慢了大人,还请……”
“真的怠慢了?”
孙原吞了下口水:“怠慢了,真的怠慢了。”
元帅选了自己来洛阳是有要事在身,能让自己的骄横之气传遍洛阳就够了,骆月娘也不再与这人继续计较。
将元帅给她的短剑放在案上,她笑着说:
“孙大人久在洛阳,没什么见识也是寻常,今日长了见识,想来以后不会再怠慢了。”
“是是是,骆大人教训得是!”额头上冷汗直冒,孙原连连点头。
皇后并没有真的将文武百官都关在紫微城里,暮色四合之时,骑马的坐车的,饿了一整日的百官匆匆忙忙回了各处。
只有姜清玄被留在了文思殿。
“郑家谋逆,妻族也该杀,怎么到如今柳氏都没投入大理寺?”
“柳氏已经休了郑裘投往北疆,以法来论,若是夫休妻,妻家犯罪,夫家免刑,妻休夫也当是一样。”
“一样?钱胜己堂妹嫁给了郑裘的弟弟,要是这时钱氏也休夫,岂不是钱家也能脱身?怎么柳氏钱氏享了郑家的富贵就不能同甘共苦?于家我这次不能尽除,钱胜己总该拿下才是。”
说完,圣后一笑。
“钱氏将女儿嫁遍了两京,以钱氏为引,余下世家也都难逃”
看着高坐在宝座上的自己的外孙女,姜清玄无声一叹:“圣后娘娘,您此番行事有些太急。”
能扳倒郑氏也是靠事发突然,世家还没回过神,阿薇已经将罪名定死了。
想要再送走一个于家或者钱家,就是她贪心了。
“无妨,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卫薇慢声说道,“除非他们举家逃到我够不到之处,不然只能死在洛阳。”
姜清玄摇头:“娘娘,您不必如此急迫。”
阿蔷不会让世家好过,看看陈氏、裴氏、骆氏……举家投了北疆,从前的繁华日子也成过往,像于氏这等作恶多端的,阿蔷绝不会放过。
阿薇只要能稳定洛阳时局,就能有如意之日。
听他说完,圣后抬头看他。
“不必急迫?那这些世家何日能被处置?”
目光钉在自己外祖的脸上,圣后冷笑:
“你是不是指望卫蔷能杀来洛阳用那些世家的血来告慰卫家上下的惨死冤魂?”
姜清玄也看着她:“以法度行事总是好的。”
“法度?”如果面前站的人不是自己的外祖,圣后已经被这两字逗笑了,“活埋我阿父阿兄的时候,有人说过法度么?”
站起来走到姜清玄面前,圣后低声问:“还是我阿娘死后给你托梦,告诉你那些逼死她的人是以法度行事?”
刹那间,姜清玄仙气尽退,眸光冷硬如钢刀。
见他这么看自己,圣后将双手背在身后。
“从前你想让从兰入宫,现如今又想让卫蔷做铲除世家之人,你从来没想过我,没信过我。”
姜清玄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眼前这人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痛恨。
是恨他。
阿薇是新雪的小女儿,阿蔷下落不明,阿茵身在地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阿薇,让她能得几分平安喜乐。
她什么都不必做,有自己在,就算姜家上下化作灰烬,他也会保小阿薇一世安然。
这是他为自己半生庸碌无力护住女儿的赎罪,万千谋算、时势倾轧、日月变幻,他都要将阿薇牢牢庇佑。
直到从兰被下毒,他才知道仇恨到底将阿薇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是,十几年来,我日日后悔,不该将你送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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