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流言纷纷,甚至曾经上皇亲近的中书令郑公一度有些疑心,不着痕迹地试探过皇帝,秦王会不会是上皇在位时,皇帝同太后私下来往有的孩子。
毕竟今上杀光了所有的兄弟,连年幼的八皇子和九皇子都没有放过,只留下来皇太后的秦王,而太后在道观的时候,溧阳长公主与当初的三皇子又来往密切,要为他们遮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自然不好告诉音音,他出于那一点可怜的虚荣心默认了这种猜测,只是柔声道:“音音怎么忽然生气,想和我讨要这个?”
“我不愿意给你生儿育女,但总不能叫皇位落到旁人手里,你本来便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且不说将来旁人继位会待我的孩子如何,就是你在一日,怕是也做不到这份许诺。”
郑玉磬听到那斩钉截铁的回复,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三郎,你又不肯放我自由,又不肯将你最珍贵的东西给我,凭什么说待我好?”
岑建业给她的药说是虽然提炼自砒石,但与砒||霜不同,半个时辰之后才会药效发作,但毒入肺腑,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她此刻便也能够畅所欲言。
“我原本最盼着的,便是有一日你肯将我放到宫外去,否则除非你我死去,便始终不得解脱,”她从萧明稷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冷冷道:“可我现在却与陛下当年所想一般无二,若是坐不到这个位置上,便始终不得畅意。”
“我留在你们父子身边的每一日都如烈火煎熬,若不是上皇给了我那一点盼头,我又怎么会一直与他虚与委蛇?”
郑玉磬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她站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些颓废模样,“可你知道我不会给你生儿育女的,你凭什么觉得十年二十年之后我便会改变心意,又或者你选出来的宗室子会善待一个曾经差点被立为太子的皇帝兄弟?”
“萧明稷,你知不知道,我留在你的身边便是一点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她看着萧明稷一点点靠近,不自觉地往后退去:“你给我系银铃铛,高兴的时候哄一哄,不高兴了就随意欺辱,拿我当作是小猫小狗,却从来不知道我真心想要什么。”
他说的那些她都不想要,她想要的要么是自由,要么是皇位,上皇在不知情元柏身世的情况下给过她许诺,但是萧明稷身上就永远没有破局的办法。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元柏不是皇室血脉,而他身为君王,江山总是大过她的,也不会允许元柏继位,她煎熬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除非是他死了,还没来得及从宗室里挑选,过继一个适龄的孩子。
“音音,我何曾有这样的意思?”萧明稷见她往后面去躲,芳林台原本就是宫中最高的露台宫宇,担心她不慎失足摔落,连忙起身安抚:“我不过是想听见你的声音,知道在身边就够了,谁会将你当作猫狗?”
那足踝处的银铃铛因为她夜间总是睡不安稳,早就取了下来,他亲手做了铃铛送她,是想着“一步一响,一步一想”,若论盛怒之时,他也只是想过要不要做几个金链子,将她锁在紫宸殿的床榻上,两人日夜欢好,省得她总是想避开他。
但是也只想了想,怕她意气用事之下又要触柱,身子愈发坏下去,两人之间没有半点挽回的可能。
她却不肯听,只是笑了一声,“你说江山你有万般的不得已,可是不肯叫我和元柏安安生生地去过平民日子,皇帝又有什么不得已可言,你知道怎么才算爱我?”
郑玉磬以为,萧明稷自然还有无数的解释等着她,总有无数的不得已,但是这一回萧明稷却只是望着她看了许久,想要过来捉她不许后移的手臂缓缓落下,并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亭外烟火腾空,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黯淡了下去。
“音音,若是我放你出宫,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他似乎是怕郑玉磬说出来什么,又像是怕自己开口之后便要反悔,不等郑玉磬回答便轻声道:“我是不懂得怎么来爱人,音音只有音音爱过我,我想叫你高兴,却不知道怎么来做才合适。”
宫里或许有过亲情,那也只存在于阿爷对待太子与秦王身上,他所能得到的,只有带有诅咒的预言、父母的无视与奴仆的欺主。
因此当遇到她以后,他才要小心翼翼地克制,叫她不要发现真正的自己到底被这样的环境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音音是一个共情心很强的女子,他只消静静地告诉她那些悲惨,就可以等待她来安慰他照拂他,叫他尝一点甜蜜的滋味,去过正常夫妻的日子。
但是后来他却被迫撕下了伪装的面具,最终还是以自己的方式将过分到窒息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情爱悉数加诸她身上,她本来就是个正常而温和的女子,能接受自己丈夫的不足,可这样的疯狂反而叫她害怕。
他满心苦涩,但还是向郑玉磬伸出了手,将干涩的声音尽力显得柔和:“音音,我放你走,好不好?”
第78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郑玉磬闻言只觉荒谬, 但是萧明稷却并不似在说谎。
“音音或许还不知道上皇早已驾崩,过了正月,上皇山陵崩之事便可昭告天下,太后与上皇情意深重, 三日不食, 为帝殉葬。”
他望着郑玉磬, 那样惊世骇俗的话反而叫音音平静下来了, “宫中举丧,难免混乱, 朕让郑公为你寻了一个新身份,自立女户,手续也会一应俱全, 音音正好趁着这时候出宫,你住到宫外,或许会更快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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