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倒吸一口冷气。
荣时一向内敛,所以哪怕他随身伺候,也不清楚具体情形如何,明明昨夜三爷还如常与他讲话,还叫他翻书来看——直到现在他才窥得一点,不由得心里一紧。
“刚刚春晖院派人来传话”长青看了荣时一眼,小心翼翼的道。“太太说,让三爷放心养伤,近期府中所有事务,她会斟酌处理。”
“就这?你话没带全了?”
长青面色开始扭曲:“太太还说若是您早些听她的话,把林鱼休弃,另觅良妇,今日也不会引祸上身”
“下次你就告诉她,我说的,我那大哥倒是很听她的话,所以才没有引祸上身,他只是英年早逝。”
长青:“……”
虽说主子以往都完美得不像个真人,但现在如此刻薄还真是难以置信。
她不关心我,荣时有点戚戚然的想,她真得一句都不关心我。
她还趁机挤兑我。明明是荣炼自己的错,是她和云阳的错,但不知道怎么一绕,错的成了他。
这情形若搁在平常,他也不会这么容易被……
荣时再也没有吭声。他混沌的脑海里浮现翠屏山下那个荒唐难堪的夜晚,那导致现在这一切混乱和困顿的恶端,眼睛忽然就红了。
你不能这样欺负我,荣时默默揪紧了床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得有点难过。
他不惧于承受果报,却也并非圣人一个,种种愆错都算在他头上,他也会委屈的。
第37章 . 落泪 她曾把他关起来
或许是见了血的缘故, 林鱼的心头烦躁不安,好似水面荡波,按下葫芦浮起瓢,总是莫名其妙一股发火的冲动。
厨房里送来几款精致点心, 她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正郁结, 忽听啪得一声, 是红烛不慎跌了茶碗, 林鱼眉头一皱,沉声道:“你该仔细些, 越是混乱越要镇定才是,难道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这样慌脚鸡似的没有主心骨。”
红烛头次挨训, 不期然泪水盈睫。
她觉得从竹楼回来后,夫人的心情就愈发不好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若说是为三爷担忧却又不太像。
林鱼看她难过,愣了一愣,又搓搓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是有点暴躁——要搁在往常,她也不至于为一个茶杯责备红烛, 也不会当着下人的面喊柳氏滚。
难道是离开国公府的计划连连受挫,让她有点沉不住气了?
也不至于,她本来就做好了持续周旋的准备。
难道是连累荣时重伤, 心中不安?应该也不是, 她清楚自己与荣时的实力差距, 也清楚荣时温和之下的强势,两人若真对上,都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若真有人要脱层皮……那还是把荣时祭出去吧。
林鱼默默的想,无辜牵连了荣炼倒是真的。
“好丫头,你怕什么,一个个跟天要塌了似的。”
红烛破涕为笑,心道三爷可不就是国公府的天吗?难不成指望荣炼小少爷。她可是清楚的很,若三爷真出事,秦氏和柳氏能把夫人活吃了。那才真是要塌天了。
红烛委婉的劝林鱼去弹弹琴或者抄抄经,这样可以平复一下心情。
林鱼却拒绝了,她独自闷坐半晌,忽然开口说要吃药,让红烛把以前的安神药拿过来。
一碗苦涩的汤药下肚,林鱼终于躺到了床上。
只是药物助眠的副作用非常明显,清醒的思维与昏沉的睡意纠缠,让她的神经明明灭灭,像夜风里的灯笼。
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一个人,白衣红绣,仿佛雪地梅花,走得近了,发现那不是红绣,是血迹。
他长得真好看,像天上掉下来的小神仙。
“姑娘,敢问这是何处。”
“翠屏山。”
她把他从水里抱出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湿淋淋的,到处都是血,苍白而又柔脆。
林鱼从来没见过这么姣好细致的人,像初春时节的嫩雪。
他拆掉了自己衣角上的珍珠,还有腰带上的金饰,林鱼去换钱,买治伤的药。
他坐在水边青石上,用放凉的热水一遍又一遍清洗腿上的伤口,看到林鱼就默默的放下衣摆。
他在水中失去了发冠和鞋袜,就这样散着头发赤着脚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你别走了。”
林鱼瞪大眼睛:“你又流血了。”
她说话的时候,红色的血线正顺着他疏瘦的脚踝蜿蜒下来。
奇怪,怎么会有人连脚都长得那样白,白凌凌的透着冷,匝地如霜。
林鱼垂眸,他就默默的把脚藏进草丛里。
林鱼:“……”
她去给他削了一根木簪,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蜷缩在屋前的台阶上,仿佛晕迷过去,赭红的血液从袖子里渗出来,从手腕一直淌到指尖,一滴一滴落在阶前的草地上。
林鱼心惊肉跳,她想看看他的伤,然而哄着他脱衣服就用了很久。
红烛守在林鱼身边,忽见她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面色很不好看。
“夫人怎么了?做噩梦了?”
红烛叫人去取牛乳给她压惊,林鱼却好似还没清醒过来,攥着她的手臂忽然道:“乖乖听话岂不少受些苦?”
“啊?”
“没事。”
林鱼看向窗外,日落黄昏,紫燕归巢:“我没睡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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