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何以坐到此处?莫非连最基本的朝纲官级都不懂?”四皇子不问缘由,张口便是斥责。
张贤宗适时开口:“殿下,崔贤侄是替崔太傅与崔郎中来向臣恭贺,故而臣将他安排在此处。”
四皇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崔太傅好大的架子,三番五请都不肯见人,孤甚至以为他行将就木,连踏出府门的力气都没了。”
明眼人都看出他是刻意刁难,张贤宗暗瞥崔慕礼,见他弯腰躬身,眉眼恭敬,其余便无所显露。
张贤宗收回视线,转移话题道:“殿下最近监工国寺修葺,想必劳累非常……”
夜至深处,宴散人离。
崔慕礼脚步虚浮地踏出厅门,陡被一道尖细嗓音喊住。
“崔主事,留步。”
崔慕礼回首,见一名宫人立在门旁,神色轻慢,“请跟咱家来旁说几句话。”
二人走到偏门角落,宫人开门见山地问:“潘云湖采菱女案,可是由你负责?”
崔慕礼思索半息,点头,“正是。”
潘云湖采菱女案指的是三月前潘云湖浮出一具女尸,此女年方十八,名为蓝琪儿,平日以采菱角为生,在其家人报案失踪半月后被发现尸体。此案早已告破,杀人者乃京卫指挥同知之子郭阳,因贪恋蓝琪儿的美色,欲染指却遭反抗后残忍将其谋害沉湖。
按大齐律例,此子应当斩立决,但不知为何迟迟未判,拖了数月后转到崔慕礼手中。
那宫人便道:“殿下与郭公子相识已久,知他本性淳朴,行凶乃一念之差,虽犯下过错但罪不至死,如此,你可懂了?”
说话时眼皮半掀,颐指气使,与他的主子如出一辙。
崔慕礼沉吟半息,道:“我听闻郭公子自出娘胎便患臆病,在狱中待了两月后,此病越发厉害,已是精神时常,认不得人了。”
宫人听得此言,满意地点点头,“崔主事果然是个明白人。”
横枝轻晃掩廊灯,光线忽明忽暗,照不清崔慕礼的脸,只依稀见他勾起唇,似是恭顺至极。
第19章 (一更)
崔慕礼满身酒气地回到崔府,并未直接回明岚苑,而是去了尚清湖中亭,迎风醒酒,小憩片刻。
此事很快便落入有心人眼里。
与此同时,谢渺仍在谢氏房中,磨着她借些银子给自己。
她替谢氏揉按肩膀,语气讨好,循循善诱地道:“姑母,您别瞧书香造纸坊名不经传,但它日后定会蒸蒸而上,一蹴而就,成为整个大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谢氏舒服地半眯着眼,不甚在意,“哦?是吗?”
“当然。”谢渺道:“那方芝若极为厉害,定能将书香造纸坊发扬光大。我们只需入些份子钱,今后就能等着天上掉银子,是不是相当划算的一笔买卖?”
谢氏侧首,睨她一眼,“听你的意思,都与她商量好了?”
哪有这回事,她连人都没见过呢。
谢渺当然不会承认,煞有其事地点头,“谈得八九不离十。”
谢氏问:“你与她怎么认识的?”
谢渺飞快地撒谎:“在清心庵时有过接触,我与她一见如故。”
谢氏没有怀疑,松松地打了个哈欠。
谢渺惊觉天色已晚,道:“姑母,很晚了,您与弟弟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陪您。”
明日?
谢氏扫了眼空荡荡的门口,搭着她的手腕起身,懒洋洋地道:“还早,陪我下盘棋。”
嫣紫摆上棋盘,两人正下着棋,谢氏的另一名大丫鬟瑞珠进来,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谢氏往后一靠,忽然问:“阿渺,你是铁了心要经商?”
谢渺仍将下步棋放好,认真地抬眸,“是。”
“行,我可以借你银子。”吊了她几天的胃口,谢氏终于松口,“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谢渺坐端正,笑吟吟地道:“姑母请说。”
谢氏靠着软垫,一手自然地搭在腹上,“其一,你可以经商,但只限于入份子搭伙,而不是与那些伙计们般,在纸坊天天忙活杂事,跑前跑后。你毕竟是崔家的表小姐,要注意身份,你以为呢?”
要求不过分,谢渺答应下来。
谢氏又道:“其二,今后莫要再提什么不嫁慕礼的胡话,我找人算过,你们俩八字甚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渺憋不住想问,姑母你是在哪里找的骗子,算得那么离谱那么不准?
她动了动唇,好歹将心里话咽回肚子,道:“好。”又补充一句,“但您也不能逼表哥娶我,姑母,他不是您亲生的孩子,您无需为我让他心生芥蒂。”
谢氏不由长吁短叹:她如何逼得了崔慕礼?若是能,崔慕礼早就与谢渺定下婚约,又何苦她汲汲营生,创造机会。
“我自有分寸。”谢氏道:“其三,慕礼在尚清亭,你去替他送碗醒酒汤。”
“……”就说呢今日留她到这么晚,原来等在这里。
谢渺想拒绝,谢氏又凉凉扫她,“一件小事都使唤不得,还想从我这里借银子?”
谢渺躁得想拽头发,这是使唤不使唤的问题吗?明显是姑母贼心不死,还想将她与崔慕礼凑做一对。但想又如何?她不愿,崔慕礼更不肯,姑母的心思必然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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