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善,却绝非心慈手软之辈。谋略过人,却不矜不伐,厚积薄发。
难怪圣上对此子多有赞誉。
罗必禹动了动发僵的脖子,起身道:“本官乏了,缺个车夫送我回府。”
崔慕礼从善如流,“下官愿意代劳。”
于是,芝兰玉树的崔家二公子,圣上钦点的状元郎,在熬完夜后,还要赶马送尚书大人回府。
崔慕礼送罗必禹进府,临别前,罗必禹扔下一句,“明日起,随我一起调查此案。”
这便是要亲自教导崔慕礼的意思。
崔慕礼笑道:“慕礼定不负大人重望。”
离开罗府没几步,崔慕礼听到身后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转身相看,只见秀才孙慎元在罗府门前,与那门房说道:“劳烦通报一声,慎元来访。”
门房客气道:“大人吩咐过了,孙公子直接进去就行……”
孙慎元。
崔慕礼若有所思,总觉得,有些事情似乎脱离了他的掌控。
*
崔慕礼回到府中,还未换下官袍,便听乔木通禀,说是周念南来拜访。
自从周念南入羽林军后,他们倒是鲜少碰面。
崔慕礼换上一套常服,简单用了些吃食便前往书房。
周念南等得无聊,正摆了一副棋局在耍。崔慕礼见状,不多废话,直接坐到对面与他捻棋厮杀。
一番你争我夺、互不退让的较量,终以周念南惜败两子结束。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棋盘,笑得不那么真切,“崔二,你惯会扮猪吃虎。”总是以守为攻,暗布陷阱,待敌人深入后再露出爪牙,将它们一网打尽。
崔慕礼道:“兵不厌诈。”
周念南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笑了一声,“言之有理。”
崔慕礼捧起茶盏,闻了闻茶香,“入羽林卫后感觉如何?”
周念南道:“先时只知晓宫里卧虎藏龙,去了才知道,何止嗬!简直是《山海经》里的妖魔鬼怪都塞到了一处。”
“深宫高墙,危险环伺。”崔慕礼道:“你需处处小心。”
他又问起邹远道回京,定远侯是否与他叙旧。周念南道定远侯不日便要启程回北疆,临行前想宴请邹远道,但邹远道拒绝了,只愿与他私下小聚。
“昔年旧友,物是人非……好在邹婶旧疾痊愈,他们有了聪儿,一家三口也算其乐融融。”周念南叹道,忽又话语一转,“对了,我今日来有事要拜托你。”
崔慕礼扫过他脚边那盆无法忽视的并蒂牡丹,“何事?”
周念南大咧咧地道:“我曾经打坏过谢渺一颗并蒂柿,喏,赔她一株并蒂牡丹。”
不值钱的并蒂柿,一万两白银的并蒂牡丹。
崔慕礼淡道:“念南。”
“那日在花朝宴,幸亏有你及时出现,帮谢渺躲过庆阳的刁难。”周念南星眸坦荡,道:“崔二,我记下了这份人情。”
帮得是谢渺,却由他来记人情,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崔慕礼饮茶不语。
周念南转念一想,干脆开门见山,“崔二,我要娶谢渺。”
第51章
窗外树影憧憧, 枝叶簌簌作响。一片淡樱乘风进屋,旖旎飘摇,最终停栖在那一盘已分出胜负的棋局上。
两人视线轻轻一碰, 或不动声色, 或势在必得, 谁都不曾胆怯退缩。
“崔二,我要娶谢渺。”周念南重复道。
崔慕礼拾起那片花瓣, 挑在指尖细看, 又将它拢入袖中, “你想清楚了?”
周念南应是,“父亲在北疆声望赫赫,手握三十万兵权, 若侯府再与权贵联姻,定会惹起圣上忌惮。为人臣子,最忌功高震主,与其等物极必反,倒不如以退为进。”
崔慕礼道:“京中有许多家世普通的姑娘。”
周念南轻笑,“谁清楚她们背后会不会有其他势力?倒不如选谢渺,身无父母,又是你家远亲, 没有后顾之虑。”
崔慕礼似心和气平,“你喜欢她?”
同样的问题,不久前问时, 周念南斩钉截铁地否认, 这会却斟酌半晌才道:“你知道的, 从小到大, 我未对女子上过心。”
遇到谢渺之前, 他对女色兴味索然。遇到她之后……
世上女子百千,无一像她。与她相处时,即便是被骂被打,他都觉得兴致盎然,好似没有厌弃的时候。
一场旖梦点醒了他内心深处的隐秘渴望,不知从何时起,他对谢渺竟然——
“崔二。”他道:“我想要她。”
崔慕礼望着他眼底呼之欲出的情愫,摩挲着杯沿,凤眸清浅,“情之一字,讲究两相情愿。”
周念南笑容微敛,又听他道:“表妹不喜你。”
周念南脸色难看,倏然站起身。身为他的兄弟,崔二本该努力撮合他与谢渺,而非在花朝宴牵走谢渺后,还要驳斥他的求助——更确切地说,是试探。
原因根本不用猜!
他咬着牙问:“崔二,你什么时候——”对谢渺动的心?
崔慕礼由他居高临下地俯视,即便坐着,气势半点不落下风,“我与她朝夕相处四年,很奇怪吗?”
神来的朝夕相处,他过去与谢渺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周念南被他的不要脸气笑,来回焦急踱步,愤声道:“她讨好你的时候,你对她避如蛇蝎。如今,如今我要娶她,你偏来插上一脚!崔二,你未免太没有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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