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容易落人口实,说咱们落井下石?”
“怎么会!是纺织厂先失信在先,我们这顶多属于事后找补。”
苏曼开始睁眼说瞎话:“他们厂现在啥情况只有内部人员才知道,咱们就是和纺织厂有过合作的合作对象,而已!咱们怎么可能知道他们厂现在就要完蛋了呢,尤其是咱们还在公社,离那么老远,又没有顺风耳,咋可能嘛。至于落井下石我也并不认同,这明明是咱们在救场。书记您说,纺织厂要是真倒闭的话,那几百个工人都咋办?咱们县政府的年终效益又该咋办?”
“是啊。”田庆丰顺着苏曼的话发愁了起来,“纺织厂要是真的倒闭的话,咱们县可就又少了一个公家厂子,这可咋办啊!”
“所以啊,我们吞并纺织厂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助他们,也帮助县里。”苏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纺织厂做错了发展的方向,我们现在就是要帮他们及时止损,争取把影响降到最小。”
虽然但是。
田庆丰问:“可是他们厂现在的情况真的有那么糟糕吗?我也听说过那种叫‘的确良’的布料,它现在在省城倒是真的挺火的。”
一说起这个话题,苏曼是真的想不明白。
不明白大伙儿,也就是纺织厂的领导、工人们,被辞退的赵爱军,还有田庆丰他们为啥全都会对“的确良”布料这么有自信,全都相信这种布料会不愁卖。
一直以来,苏曼对“的确良”这种布料的不看好,并非是因为她是拥有“上帝视角”,知道这种布料会随着后期材质方面的缺点曝光而渐渐没落在八十年代初期的结局,更是因为在这种布料最火爆的当下,它的稀缺的确会引起人们的追捧,可相比较朴素的棉布料,它终究是有些和这个年代格格不入,是注定无法成为主流的。
苏曼认真道:“我承认,现在省城包括其他各大城市都十分流行这款布料,尤其是不少工人阶层,都会以自己能够拥有这样布料做成的衣服而感到骄傲。还有不少爱漂亮的小姑娘和小伙子们,也全都是十分追捧它。所以,不少纺织厂和服装厂都开始引进生产线搞生产,打算从中分一杯羹,全都开始生产起这种布料,都是想赚钱。”
“但是——”
苏曼顿了顿,表情十分严肃地说道:“但是当稀少的东西开始受到人们疯狂的追捧时,它就会随着人们的逐利心理而变成了平凡。因为谁都想要通过这份稀有去获取更多的利益,跟风开始打造‘稀有’。一旦商家开始跟风逐利,那么市场就会跟着一起进入到饱和阶段。然后,稀少的东西就会成为烂大街的东西。尤其是像‘的确良’这种成本就高的料子,就算是烂大街,价格也还是降不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它最后的结果就只能是随着发展而退出市场。”
在故意用不够通俗的言语解释了一通后,苏曼又极为简略地总结道:“物以稀为贵。现在‘的确良’这种布料已经占据了大城市的服装市场,且都被大型服装厂和纺织厂所掌握在手里,咱们县纺织厂如果是在这种布料才刚上市的时候就将这份野心表现出来,那他们百分百能够如想象中那样一飞冲天,但他们没有。想吃又怕烫的结果,就是毛手毛脚的把锅掀翻了,饭没了,人也逃不过挨烫。”
当然了,在苏曼看来,如果纺织厂能够有像自己培养出来的那样优秀的业务员,有破釜沉舟和省城现有资本力量搏一搏的胆量,或是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能够及时止损,将那批“的确良”布料转手,只求保本不求盈利的话,他们或许还能有翻身的机会,多一些重振旗鼓再扬帆起航的机会。
但显然,一心只想要吞并纺织厂的苏曼并不会突发奇想地做慈善,告诉他们该如何力挽狂澜。她巴不得他们自乱阵脚呢。
更别说,只看他们如今宛如无头苍蝇一样,六神无主到只想到去找赵爱军这些已经被开除的倒霉蛋工人,让他们来分担压力的行为就能知道,他们彻底没救了。
而同样产生了这样想法,还有听完了苏曼的说明,对如今市场需求也有了一定了解的田庆丰。
“希望纺织厂没有一口气生产太多布料出来吧。”彻底被苏曼改变了最初想法的田庆丰半是唏嘘半是心虚地说道,“毕竟是咱们想吞并的厂子,负担太大可不行。”
田庆丰这话一说出口,苏曼就知道,这事儿,成了!
达成了初步共识以后,苏曼也有心思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掩盖一下他们实际上就是落井下石的行为:“吞并纺织厂的确是我的最终目的,但作为基层干部的一员,我也是有责任、有义务,应该通过自己的能力去帮助纺织厂和那里几百号有家有业的工人。至于为什么选择吞并这种方式……只能说,这是个能达成‘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最佳方式。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苏曼:“是不是,书记?”
田庆丰:“……”
在苏曼的注视下,田庆丰沉默了很久,久到这时间都够他在心里跟纺织厂的领导说一百遍“对不起”的话以后,他才昧着良心地说道:“是啊,都是为了更好的发展。”
于是,一个本应该蓄谋已久的吞并计划,就这样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被苏曼三言两语的说服下,给彻底敲定了。
暂且还没有得到结束订单消息的纺织厂的领导们永远都想不到,造成他们厂被一个小小公社服装厂吞并的原因不仅仅是经营不善,而是从始至终都没有被他们当回事的,那一次误工晚交了订单的小小导火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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