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抬脸,凄惨一笑:“姑母说的简单,我也想忘。可若是当真放下,那我前半辈子的付出,等候,岂不都成了笑话?我心里想:恨着别人,总比恨自己要好过一些吧。”
烛光摇曳,将她清瘦的身影投在墙上。李明华才发现,记忆里那个总依偎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孩子,一转眼,鬓间早已生了华发。
她的儿子,生命永远停留在了绚烂时刻,年轻的面庞鲜活的刻在了两人心中。唯独忘了尘世间时光流转,岁月如梭。
“好,恨吧,能让你舒服点的话,那就继续恨下去吧。”
李明华抬起枯瘦的手,在她发间摩挲,浑浊眼底尽显温柔:“延秀的事,你放心。那丫头,很快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不会影响到延秀分毫。“
李婉猛地抬头,双目满是震惊。
“傻孩子,真以为姑母老眼昏花了?”
李明华笑了。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眉宇之间尽显英武,高悬的鼻子,紧抿的嘴角,无一不彰显锐气。
陇西士族,簪缨世家,绝非是那等花架子。
“原本留着那丫头,是想为了大计。不过,她既然跟延秀扯上了关系,那便留不得了。成大事的棋子可再寻,但乱小事之人,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都要立即诛之,永不留后患!”
这话犹如带着寒霜,又字字带了风雪而来,让李婉心头,竟有些不寒而栗。
她望着这位久居深宫的姑母,岁月在她的躯体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却从未腐蚀过那颗坚毅的心。她依然像家族传说那般,英武果敢,杀伐决断。
李婉心头涌过一阵暖流,更多的,却是前所未有的钦佩。
原来,姑母一直是懂自己的.....
只是她不懂:“那姑母缘何不早些处置了她,可知这些日子,延秀不仅与她见面,还因为这贱婢,险些闹出大乱。”
“还是年轻啊。”
李明华摇头,十分的不赞同:“这丫头,竟然已经被咱们的小皇帝当成了眼珠子,这会儿动手,不是秃子头上捉虱子——明摆着嘛。”
“明日起,一连三天的斋戒,再去太庙祭祖两日。五天的时间,今儿就走水,明儿就备不住旁的地方也守备不严。那姑娘性子又跳脱,若是知道了那个娃娃如今在家中就要死了,定会去瞧他。贫民窟那地处偏僻,鱼蛇混杂,难保一个姑娘家,能平安的走出来。”
说完这些后,她目光重新转到李婉身上,目若观音,悲悯天人状:“婉儿,放心,姑母绝对不会让事情出现一丝便宜的。不管是谁出现,天意若挡,我便逆天。人祸来阻,我便屠人!”
李婉不敢与之对视,目光有些闪躲。放在脑中将那些话细细咂摸,却觉得越想越乱,一时之间,连这位姑母,也变得有些生疏起来。
熟悉的触感再一次抚上她的肩膀:“别怕,姑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李家!”
第66章 【夜闯】
新年伊始,除岁迎新。
一大早,洛英就被一阵沉闷的鼓号声惊醒。等她穿好鞋袜寻着声音跑到时,被眼前景象惊呆了。
肃穆的圆场内,左右两列站着带刀卫兵,头盔甲胄将人护的严严实实,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一片明晃晃刺眼的光。
卫兵后面,站着穿土黄色僧袍的和尚,为首的大和尚手持权杖,身披朱红袈裟,共有九纵九列。
在侍卫两旁有长长铜角拖地,上面绑着红黄两色绸缎,想必方才那声音便是从这儿发出的。
最中间则依次摆着三顶轿撵。
为首的明黄色龙撵足足有十六抬,宽大的撵子上端坐着个小小的身影。他头戴九旒冕,身穿玄色衣。隔着太远,瞧不真切面上表情。不过洛英却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天家威严。
中间和后面的轿子则遮盖的严严实实,一个是十二抬,一个是十台、全是石青轿体镶玄色滚边。团绣寿字纹,多了一份肃穆沉稳。
铜角声再度响起,回荡在圆场,冲破宫掖。又与风霜雪露杂糅,沉甸甸的直直向人压来。
绵长声中,龙撵被高高抬起,稳稳的向宫门而去。
直到最后一个宫婢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后,洛英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姑娘。”
一旁的宫婢忧心道:“这儿风大,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洛英哦了一声,临走时,回头望了一眼这空旷无垠的地方,心里滋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怅然。
回到宫里,宫婢们捧出裁纸的新衣,过来替她更衣梳妆。不忘夸赞她,暗地里却是巴着新年能得些赏头。
可怜她们说了这半晌的,竟都是对牛弹琴。倒不怪洛英为人小气,实乃她们西柳村年节下的也就是一顿白面饺子就算是过大年了。瓜果零嘴的都少见,遑论是真金白银?
等宫婢出去后,外头人顿时为了一圈上来,眼巴巴的盼着。在看到为首的摇头后,一个个失望的很。
嘴上不说,心里头难保不想。这么一来,一个个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没了精气神。幸而私下里几个大宫女商量着凑了些银钱,弄了点酒肉小菜,商量着只等入夜后一并凑着热闹热闹,也算是过了个年。
一番吩咐,底下的人才开心起来。各个有些心不在焉,都盼着夜幕快些降临。
好容易天黑后,伺候着洛英躺下落了帷帐,便连忙凑到后院小屋耍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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