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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暗暗发的誓,一点都没做到。
    她不知道女儿在那深宅大院里吃了多少苦,不敢想女儿像周嬷嬷等人一样向人卑躬屈膝的时候心中是怎样的情绪,不敢想当年……被文家老太太许给如今的文老爷做妾的时候,心里愿意吗?
    她知道一定是不愿意的。
    但她不敢想,因为一旦想到女儿不愿意,她就又会想到,当年为什么一个没看住叫女儿把自己给卖了,家里难道就少卖女儿的钱吃饭过日子吗?
    她不敢想,因为答案太叫人伤心。
    是。
    当年初来乍到,偌大的金陵城中一家四口想要觅一处栖身之处都十分艰难,丈夫病得起不来床,小小的儿子懵懵懂懂每天只会跟在姐姐身后,那时她除了在酒楼打杂,也接些手工活计晚上在家做,儿子跟在女儿身后,逐渐学会了白天与姐姐一起做针线帮她。
    可即便如此,两份收入加起来,都微薄到养不起一家四口人,单是付了每月的房资,就要去掉大半。
    一家人还要吃饭,即便粗茶淡饭,一个月下来,也存不出给丈夫的药钱。
    即便丈夫本就是大夫,无需人看诊开方,不必付诊费,单是向药堂买药的银钱,她就拿不出来。
    当时救命的钱,就是女儿把自己卖给了文家,那位做人牙子的邻居拿给她们的三两银子。
    如果没有那一份银子……她也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所以她有时也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那么无能,恨自己为什么懦弱的不能跑去文家把女儿拉回来。
    因为知道的时候一切已尘埃落定,她出不起赎女儿出来的身价银子,若是去拉女儿回家,是犯了法、不对的,会被官衙拉去,打板子、坐大牢。
    归根究底,还是她太无能,赚不来银钱。
    这许多年里,这些事情她都知道得太透彻。
    就是因为知道得太透彻,所以才会痛彻心扉。
    午夜梦回间,辗转不安。
    “妈?”见她怔了半晌,徐姨娘小心地唤她,问道:“妈,您怎么了?可是身上哪里不舒坦?”
    徐姥爷急得忙要去摸徐姥姥的脉,徐姥姥这才回过神来,忽然摆了摆手,抹了把眼角,“没事,就是想到些陈年往事,一时出了神。快,快吃饭,今儿的卤鸭子是特意做给你的,你小时候最喜欢,不过那时候不能常做给你吃,如今能常预备着了,吃到的机会也少了。”
    徐姥爷看出这母女两个今儿都不对劲,笑着出来打圆场道:“二娘快吃鸭子,你妈卤的鸭子最好,每次做前头店里都是客人们抢着要呢!你也是,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想让二娘常能吃到,做了叫人送过去就是了。谁家嫁了人的闺女还能日日回家吃饭呢?”
    他听徐姥姥那样说,其实心里也不大是滋味,只是他这会若是也显出情绪不对来,今儿的午饭就没得吃,他只能强压着,一面给妻女夹菜。
    白勤本是随口与周嬷嬷客套一句,素日来往也都熟悉了,不想却勾起徐姥姥这伤心事来,心里悔得不行,又想不出从何开口,只能闭口不言,顺手给几个孩子夹菜,又将两道菜式拣与徐姨娘,又替徐姥姥盛汤,一时桌上只剩碗筷桌子轻轻的碰撞声了。
    锦心就默默闷头吃饭,偶尔抬头看看徐姥姥又看看徐姨娘,心里知道二人心情恐怕都不是很好。
    徐姨娘是近来心情便不算大好,今儿往道观里逛了一趟,又想起旁的事来,原本就不算大好的心情便更糟了。
    而徐姥姥呢……锦心自问,这一桌的人,最了解徐姨娘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徐姨娘心情不好,她自然能看出来,心里难免跟着担忧。
    而方才周嬷嬷进屋来,恭谨顺从,本是因为这一屋子都是徐姨娘的家人,态度才更为恭敬,但徐姥姥看在眼里,恐怕就是另一番滋味。
    这种无解的事情,锦心作为小辈,外表还是个小娃娃,是劝不了、说不了的,今儿她缠着徐姨娘要到这边来,也是抱着徐姥姥能劝慰劝慰徐姨娘的想法。
    没成想没等徐姥姥劝劝徐姨娘,徐姥姥先被拉到沟里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锦心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来之前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这会子算盘珠子都快碎了,这滋味,真叫人心里不好受。
    但往好了想,没准娘俩这种状态下一说,就能彻底说开了呢?
    锦心咬了口寄月夹给她的青菜,倒是炒得脆生生的,可惜是锦心一贯最不喜欢的芹菜。锦心也没看是什么就送进嘴里,嚼了一口才皱起眉,可惜一贯的礼仪教养不允许她在嘴里东西没毒没焦坏的情况下把东西从嘴里吐出来。
    只能皱着眉咬牙切齿地把那一小节芹菜咽下,筷子上的丢到手边的碟子里,还嫌弃地往边缘处拨了拨。
    要说从前,她自然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表现出对一种东西的喜恶,一般都是婄云暗暗替她安排周全,不过这几年娇惯养着,因她身子弱,家里在饮食上处处纵着,又不怕有人知道了她的喜恶下个毒什么的,喜恶挑剔便都搬到明面上来了。
    眼前的芹菜就是一个例子。
    寄月这时也惊了,忙递桌上的香饮子给她,满脸歉意地道:“沁儿,月姐真不是故意的,这菜本是夹给我自己的,结果一分神,我就顺手送进你的碟子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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