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荣钧回到家,姐姐在,母亲也在,知春带着小心但很坚持的笑容望向他,他便明白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
荣钧没有发火,听天由命地接受了现状。
知春早已为婆婆收拾好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荣韵又把照顾廖莹的注意事项一一交代给她,临走前,荣韵俯下身凑近廖莹说:“妈,你要是住不惯我就来接你回去。”
廖莹心情不错,对女儿呵呵笑了笑。
荣韵又低声嘱咐知春:“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这一天,知春觉得自己能干极了,等把婆婆扶上床就寝后,她回到自己房间,脸上还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对荣钧说:“其实你妈也不难相处,老人家都要靠哄的。”
荣钧靠在床头翻一本杂志,头都没抬回了她一句:“你会后悔的。”
廖莹性格喜怒无常,高兴起来话会忽然很多,她给知春讲她早年的“铁娘子”事迹。
“那会儿我才十八岁啊!就敢带着弟弟妹妹走一天一夜,到八百多里路外的顾家庄去找我爸,他给下放到那儿了,我爸看见我们的时候吃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哈哈!”
“我妈这人最没用了,在外面受了气只会躲屋里头掉眼泪。可我不干哪!我爸不在了,家里还有我呢!等我问明白是谁欺负的她,我就找上门去,一把揪住那臭婆娘的头发,我骑在她身上把她当老虎一样打!她头发都给我薅下来了!以后那女人看见我还一个劲儿给我笑脸呢!人哪,都爱犯贱!”
“92年吧?是92年,我靠五十那会儿,身边好多人都在吵下岗的问题,我说下岗就下嘛,我头一个报名好了,结完款子我转身就开了个服装公司,连着七八年,订单多到做都做不完。”
聊起往事,廖莹干枯的脸上神采飞扬,恍如得到重生,不过每次她才开个头,荣钧就会起身躲进自己房间,知春能从廖莹眼眸里看到显而易见的失望。
知春曾听荣钧提过,他父亲是开服装公司的,生意挺红火,但他过世后不久,公司就关张了。知春便问婆婆:“这公司是您和荣钧爸爸一块儿办的吗?”
久,公司就关张了。知春便问婆婆:“这公司是您和荣钧爸爸一块儿办的吗?”
廖莹忽然就翻脸:“谁告诉你的!那是我的公司!我一个人的!”
知春被吓到,立刻涨红了脸,眼睁睁看着廖莹推了轮椅急返房间,她的背影看上去都如此激动,让知春不知所措。
荣钧知道后告诫知春:“别在她面前提我爸,他俩有仇!”
知春咋舌:“他们怎么回事啊,结这么大仇?哎,你不是说你爸像个书生,文绉绉的么,他还会和你妈吵架?”
“他不吵,是我妈跟他找事儿。”
“为了争公司所有权?”
“差不多吧。”
“可他们不是夫妻吗,争这个干吗?”
荣钧脸上露出一丝躁意,但还是忍耐地回答了知春:“他俩感情一直不好,那会儿正闹离婚。”
知春惊诧:“天哪!居然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要离婚呀?”
荣钧转过身抱住她:“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它干什么?”
“你给我讲讲嘛,我好奇还不行啊!”
荣钧一把就将她压到身下:“好奇也是病,我给你治治。”
他的吻密雨一般压下来,把知春缠得喘不过气来,但她不准备放弃,从荣钧的包围中挣脱出来。
“我们可以谈很多事,为什么你就不愿意和我讲讲你家以前的事呢,我现在也是这个家的一员了!”
“都过去了,不想再提。”
知春捧住他脸,双眸深深望着他:“可它还在你心里。”
荣钧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某种坚硬的物质在里面渐渐溶化。他从知春身上翻下来,仰天躺着,右臂搁在前额上。
“你觉得我妈这人好相处吗?”
“唔,是有那么点够呛。”
荣钧扯了扯嘴角:“你说话总是这么给人面子……是我爸提的离婚,他日子很难熬,我妈快气疯了。”
“你站你爸那边?”
荣钧不语,算是默认,过一会儿说:“那年我15岁,准备考高中,他们怕影响我学习,把我送外婆家去住。我周末回家,家里总是鸡飞狗跳,都是我妈折腾出来的动静,我爸发高烧躺在床上想要点儿水喝,我妈根本不理……他是让我妈折磨死的。”
他语气低沉,饱含恨意,知春心里一凛,她转眸去看荣钧,他神色却是平静的。
“我妈这人其实没什么脑子,我爸走了以后,她跟人合伙做生意被骗,把公司给赔掉了——她从来不跟你提这事儿吧?”
知春摇摇头,怜惜地亲了亲荣钧的面颊,化解掉他那一脸的寒意。
荣钧伸臂将妻子揽进怀里,两人静静相偎,让往事的余韵在空气里慢慢散去。
第二天早上,知春在客厅碰见廖莹,她没事人似的与知春说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知春待她一如往常,她没有荣钧那样的仇恨,在她眼里,廖莹只不过是个孤寂的老人。
但若是不高兴起来,廖莹会老半天都阴沉着脸,对什么都不满意,嫌知春给她倒的水太烫,知春就拿来凉水壶往里头兑凉水:“这样行吗?”
“还是烫!”
“现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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